武夷山下有条蜿蜒的黎河，不算大，却养活了黎川小镇的居民。所谓黎川，取黎明山川之意。
余心远就住在黎河畔的骑楼里。他的名字颇有讲究，余家祖父读过书，是小镇上响当当的文化人，他希望余家幺孙能处僻静之地却心志高远，故取名心远。可大家都管余心远叫余老八，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八。
余老八虽然家境不算富足，可不同于世代务农的街坊邻居，他的父亲跟几个哥哥都在镇上有体面的工作，也算是衣食无忧。因是家里老幺，哥哥姐姐又多，余老八从小被惯养，性子野得很。
余老八有个拜把兄弟，名叫林安。他们两人，一个跟猴样精，一个跟牛样蛮。两兄弟混在一块，就像孙悟空跟牛魔王，一天到晚没少惹祸。这林安呢，命苦，从小没了爹，寡母拉扯他跟妹妹长大，别说上学，吃饭都艰难。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哪里晓得苦。他俩整日优哉游哉，快乐无边。
黎河中央卧着一片草滩，将河一分为二，靠篁竹街的河水宽一点、深一些，靠磨市街的这边窄一点、浅一些。一到夏天，草滩就成了余老八的天堂。早上天刚蒙蒙亮，只要听见“哞”的一声，余老八就知道是林安在河里放牛。于是，往常要睡懒觉的余老八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急匆匆赶去跟林安汇合。
原来，两人惦记上了吴叔地里的红薯。趁天没亮透，两人偷摸着来到菜地，刚拔出两三条红薯，就听见吴叔远远的吆喝：“你们两个兔崽子！又来偷吃啦，被我抓到，看不讨打！”两人看到吴叔蹒跚着走来，撒丫子就跑。
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同于余老八的鬼点子多，林安的动手能力更强。爬树游泳、摸鱼抓虾、烤红薯煨玉米，没有他不会的。所以，偷来红薯，挖坑架火的活就归林安了，余老八则在一旁帮着扇风。
火生好后，林安却不着急烤红薯，等到柴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红薯丢进去，上面覆上草木灰。然后，两人躺在草滩上，等着红薯慢慢煨熟。
几只白鹤从河面飞过，影子落在浅浅的水里。牛也吃饱喝足，泡在水中享受安逸。看着远处的武夷山，林安问余老八：“你说这仙鹤翅膀这么大，腿这么长，能不能飞过那座山？”
余老八回道：“应该不能吧，我爷爷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山。”
林安接着问：“那你说，山哪边是什么？”
“不知道。我爷爷说，只要我将来上了大学，就可以走出去看看。”
见林安没接话，余老八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
“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
林安若有所思：“额……那我想当兵。这样就可以保护妈妈跟妹妹了。”
林安边聊，边用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红薯，敲落上面的炭灰，递给余老八。余老八接过烫手的红薯，两手不停地倒换，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林安见状，抢过红薯，从中间一掰。金黄色的薯肉瞬间升腾起香味，随着夏天的河风，飘向河的对岸，也飘进两人20年后的记忆里。
Fii-CNS（龙华） 宋真真/文 连云云/图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