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二的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孩。母亲说,这是我的妹妹。
除了年长我五岁的姐姐,我原本还有两个哥哥,不幸的是一个患病夭折,一个胎死腹中。母亲还想生儿子,在我出生一年后,她又怀上了,可惜又是一个女儿。母亲觉得自己跟儿子无缘,断了继续生养的念想。
为了保住父亲的工作,家里决定把妹妹送走。直到我上了高中,母亲突然决定,要找回当年被她狠心送走的女儿。虽然时隔十三年,可要下决心在小县城里打听到一个人的下落还是不难的。母亲通过当年经手的稳婆,得知妹妹被送到离县城不远的熊村张家,取名张凤。她开始张罗寻亲之事。
认亲那天,张家来了好多人。我在一堆客套的笑脸里看见了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她比我小两岁,身形却比我壮,皮肤黝黑,低着头不说话。
母亲拉过她的手,说:“来,阿姨帮你梳梳,这头发都乱了。”她如惊弓鸟般躲到养母身后,不愿同母亲亲近。张婶小心地护着她,尴尬地笑着说:“我家凤妹胆子小,害羞。她陈妈,慢慢来。”
没过几天,父亲就将凤妹从熊村转学到县城,她也住进了我家。她沉默寡言,除了吃饭、睡觉、上学外,没有其他活动,平日也不主动跟我们说话。
虽然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有狐臭,体味在花露水的作用下仍旧难以掩盖,但我对她既不厌恶,也不喜欢。两姐妹相安无事地睡在一间屋子里,甚少交流。
母亲每日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觉得她的冷淡是出于内心的怨恨和对陌生环境的拘谨。
有一天,母亲不知从哪里听说狐臭会遗传,寻思祖上三代都没人有这毛病。母亲又开始想帮凤妹梳头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小女儿头顶有两个旋儿——这是长大后也无法改变的体征。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凤妹依旧不愿让母亲碰她。母亲不好过于强硬,可内心有了疑虑。
进入高三后,我为了备考,寄宿在学校对面的干妈家,只有周末才回去。我不知道凤妹跟父亲母亲是如何单独相处的,总之母亲慢慢失去了因愧疚而生出的耐性,开始对她的不冷不热进行斥责。
她过得更加谨小慎微了。我几乎没见她笑过,除了那一次,她哥哥张龙到镇上赶集,特意来看她。她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露出久违的笑容,很放松,很真实。我想,她可能并不向往城里的生活。
相处时间虽久,但凤妹对家人冰冷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善。母亲犯了嘀咕:血浓于水,如果是亲生的,就算是块冰,也该捂热了。我看这姑娘啊,十有八九是搞错了。
后来没过多久,凤妹又被送回乡下了。自此,家里再没有人提起过这事,我也没再见过她。至于凤妹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也成了一个大家不愿再提及的秘密。
Fii-CNS(龙华) 宋真真/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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