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乡,一年种两季水稻。

村子里流淌着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发源于五斗冲的崇山峻岭之中,水流虽细,但四季不枯。小河上游连着两座水库,两股淙淙流水汇入河中,滋养着下游上千亩稻田。

夏日山村,目之所及皆美景。绿油油的稻田一垄接一垄,微风拂过,碧浪翻滚,清香四溢。因为这条河,我们生产队每年粮食旱涝保收。在那个靠种地为生的年代,其他村的乡民们无不羡慕这块福地,十里八乡的姑娘们都愿意嫁到我们队里。父亲当年能成亲,靠的正是门前一汪好水,队里一垄好田。

那年夏季,烈日烘烤田野。由于久旱无雨,稻田渐渐干涸,青稻叶尖晒得打起卷儿。心急如焚的乡亲们早晚到田边查看旱情,商量对策。傍晚,见天空又现火烧云,父亲断了等雨的念头。

抢水之战终于打响了。当队长的父亲站在家门前,大声吆喝:“明日闸堰,每户出两个劳力啊。”无需通知时间、地点,每个人都心领神会。这源于他们长期一起劳作、生活形成的默契。

次日,天刚露出鱼肚白,父亲就出门了。习惯鸡鸣则起的乡亲们站在自家门口张望,以父亲的身影为号令,不约而同地聚到河岸。

壮劳力赤脚下河,踏着清凉的河水,垒石筑堰,溅起的水花扑在他们黝黑的脸上。不远处传来阵阵嬉笑声,女人们聚在山坡下,一边挖土,一边闲聊。挑土的男人喜欢跟女人开玩笑,要是惹女人们生气了,她们就往他们的屁股上砸土块。

闸堰先要在河底铺上一层大石头,接着糊上黄泥,再用脚将黄泥踩实。一担泥,一把干稻草,父亲一丝不苟,严把质量关。

筑了堰,并不一定能蓄满水。我们村处于下游,要想尽快得水,就得去水库开闸放水。于是,父亲组织几个水性好的壮汉,前往水库。一人在岸上拉绳,另一人在腰间系上绳子,憋住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下。可拔出堵在排水管上的木塞子并非易事,需要大家轮番上阵,反复下水。

水闸终于打开了,水流唱着曲儿往下淌,几经周折,终于流到我们村。乡亲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宁静的夜晚被这一股清流划破。田间地头灯光闪烁,忽明忽暗,忽远忽近,惊得狗儿汪汪叫。

河水引入田间水渠后,乡亲们争先恐后抢水入田,谁也不让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父亲便成了“判官”,忙着协调先后顺序。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后,他干脆躲到禾堂的橘树下,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听蝉鸣蛙叫。

子夜时分,村庄里突然炸了锅——由于河水被拦,下游生产队来了几个人,把我们村筑的堰坝挖开一个大口子,哗哗的流水倾泻而下。守夜的捌叔逮住了他们,双方闹得不可开交。闻讯赶来的人越聚越多,两队人马互不相让。年轻人挥动着锄头与耙子,呐喊叫阵——但是只听雷声不见雨点,他们谁也没有动手,无非是给在一旁交涉的队长壮胆助威。待到双方队长握手言和,乡村的夜晚才重归宁静。

禾苗喝上水,很快恢复生机,精神焕发。月光轻柔如水,洒在茫茫的稻田上。露珠似的珍珠挂在稻叶上,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银色的亮光。喧闹的蛙鸣,好像在歌唱丰收的年景。

宝科园区  戴海龙/文  蒋朝云/图

点赞(20) 打赏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体验

立即
投稿

微信公众账号

微信扫一扫加关注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