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牛阿姨

天可真热，让人提不起精神。我躺在沙发上，来来回回地刷着抖音，觉得索然无味，便起身到阳台吹吹风。

小区不大，只有两栋住宅楼，近300户人家，我站在阳台便能一眼望尽。中间的空地上停着几十辆汽车，东西面的角落则是电动车。时间不过晚上8点半，小区正热闹得紧。右边靠观澜河的是一栋两层的物业楼，门前两盏路灯下聚着老老少少。几个妇女在台阶上席地而坐，唠着闲话。孩子们一会玩“老狼老狼几点钟”，一会玩“木头人不许动”，你追我赶，笑声不断。

跟右边的喧闹相比，小区左边靠近大门的一隅显得格外冷清。

这是清洁阿姨的地盘，只立着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将清洁阿姨忙碌的身影拉得老长。她大概五十多岁，体型胖大、健壮，让我想起一头牛。我暂且叫她牛阿姨吧。

印象里，牛阿姨似乎每天都穿着同一身衣服——上身是件条纹打底衫，下着宽大黑色衫裤，外罩老旧围裙，口袋里揣着美工刀。她平日独来独往，风雨无休，一个人包揽了整个小区的清洁卫生工作。因为很多年轻人习惯将快递纸箱丢进垃圾桶，牛阿姨便见缝插针地收集、整理纸皮和塑料瓶。

牛阿姨手法娴熟地用美工刀拆开纸箱，将它们压扁后叠放在一起，再用提前撕好的一条条破床单捆好，攒到一定数量就拖去卖钱。易拉罐、矿泉水瓶则被她直接“哐哐哐”地扔进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塑料袋被一点点填满，圆鼓鼓的样子像极了动画片《飞屋环游记》中从房子里喷涌而出飞上天的气球。

牛阿姨每天沉迷于捡垃圾卖钱，我没见她同谁聊过天，但经常遇到她气势凶悍地与人争吵——比如，有住户把沙发或者床板之类的大件垃圾丢在垃圾桶边，她会骂骂咧咧，让别人拖去垃圾站；有人只丢泡沫填充物到垃圾桶，却没丢纸箱，她也要吵两句；她占着电梯搞卫生，被人投诉后发生争执；或者，她抢了孩子手上的空纸箱，被家长找上门理论……

有一天午后，酷暑难耐。一户邻居将两个西瓜扔进了垃圾桶，其中一个还没切开。牛阿姨把那个完整的西瓜捡出来，切成两半，啃上一口，又很快面无表情地吐掉了。我想，西瓜十有八九是坏了，这牛阿姨也不怕吃坏肚子。

等我在阳台上站累了，转身回屋的时候，看见牛阿姨又坐在一沓纸皮上，把一整块破旧床单撕成了碎布条。“滋啦滋啦”的裂帛声，仿佛岁月在她脸上拉出一条条皱纹的声响。

Fii-CNS（龙华） 宋真真/文   蒙春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