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回家过年的念头如青藤般爬上游子的心头。

改革开放后,村里的大多数男人都外出打工,像候鸟一样在不同的城市间迁移。他们以“春节”为号令,无论挣没挣到钱,都会回家过年。

腊八节后,幽静的村子变得热闹起来。在外打工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肩上挑着担,手里提着行李袋,像个卖货郎似的。行李中,不乏城里的旧货:DVD机、电风扇、吹风机、台灯……尽管一路舟车劳顿,他们却笑得花一般灿烂,露出一排大白牙。

回到村子,乡亲会客气地打招呼:“老板,发财回来了。”无论发没发财,他们都谦虚地回答:“外头讨米,糊个口。”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财莫外露。他们身上习惯带包好烟,碰上面熟的乡人就散烟。对方接下烟,打上火,瞬间变得亲切了,一年未见的生疏感化作袅袅青烟,随风而去。

此时,孩子们闹腾得更厉害了。哪家男人回来,他们就往哪家跑,站在院门口向屋里探头探脑,惦记行李包中好吃的水果和零食。遇上人家关着门,他们就透过门缝窥视。

为了引起主人家的注意,淘气的孩子点燃一个鞭炮往屋里扔。“啪”的一声响,主人被“炸”了出来,拿些水果分给孩子。这些水果多半是广东特产,比如火龙果、菠萝蜜、芒果。孩子们少有见过,攥在手里满村跑,到处炫耀。

春运时一票难求,父亲每年回家都是找“黄牛”买高价票。这是他一年中出手最阔绰、不在乎价钱的时候。他买到的票一般是加班车,到市火车站已是晚上。此时,市区早已没有开往县城的客车,更别提到乡下的车了。归心似箭的父亲却总能千方百计地连夜赶回家。

夜幕降临,奶奶开始忙碌起来,在铁锅里蒸些扣肉、腊鱼,往火盘里添些上等木柴。不久,屋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盼儿心切的奶奶坐立不安,一会儿看时钟,一会儿又开门张望。只要远处飘来一束行走的灯光,她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直到灯光消失在别人屋前。奶奶又是失望又是担心,怎么还没到屋?着急的奶奶就派我和弟弟去路上接父亲。

外面一片漆黑,静得让人害怕。呼呼的北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寒气透过衣服钻进身体,如刀刺般难受。我们行走在路上,冻得瑟瑟发抖。遇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我担心是乡人所说的“鬼灯”,吓得颤颤巍巍。灯光近了,听到话语声,我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原来虚惊一场,他们是摸黑归来的打工人。

走到尽头,便是进村的路口。路口燃烧着一堆篝火,热烈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映红了每张脸上的笑容。

人群里,有抽旱烟的银发长者,有活蹦乱跳的孩童,就连江哑巴也赶来了。他手舞足蹈,费老大劲地出声——烟呷!

一阵狗叫声响起,路边来了辆车,父亲终于回来了。江哑巴兴奋地跑过去,抢着拿行李。父亲递给他一支烟,说:“回去,过年啦!”他咧着嘴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好像听懂了父亲的话。他跟在我们后面,嘴里“说”个不停,但没人能听懂。我猜想,他应该在说“过年啦!”

又是一年岁末,回乡的列车在我耳畔呼啸而过,我的心早已回到故乡。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因为年就在故乡。

C事业群(宝科)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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