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哥从部队回乡探亲了。我们有三年多没有看到过他,听说现在转成了志愿兵。卫国哥一身戎装出现在村里,气宇轩昂,英气逼人,好生让人羡慕!

成福伯父领着卫国哥来到我家,我和妹妹都注意到了他背上的双肩包。那是一个军绿色的大包,鼓鼓囊囊,足以勾起我们的好奇和想象。成福伯父家和我家,虽说出了五服,但两家平时来往较多,关系不错。卫国哥大老远地从广西回来,总会给我们捎点礼物吧?

果不其然。寒暄了一会儿,卫国哥要走了,说他还要去看望另外几个伯叔。他把双肩包从背上卸下,打开拉链,掏出一个怪模怪样、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叔,这是菠萝,我特意从广西带回来的,你们尝尝。”卫国哥说。

母亲接过来,把它放在饭桌上,说了几句客气话。父子俩出了门,我和妹妹们围在桌前,研究起那个被称为“菠萝”的玩意儿。既然卫国哥说让我们“尝尝”,那就说明它是一样吃食。可是,这东西真能吃?它浑身疙疙瘩瘩、长毛带刺,顶上还竖着几根利剑一样的硬叶,一副披坚执锐的样子。为什么是它呢?为什么不是鸡蛋糕、花生糖,或者苹果、桔子?我们仨好生失望。

父母应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怪物,似乎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最后,还是父亲一锤定音:“卫国说能吃,肯定错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削了它的皮再说。”父亲让母亲削皮,母亲很有意见:“家里杀鸡宰鸭的活儿都是你,我不干。”

无奈,父亲只得亲自动手。他从灶屋拿来菜刀,把菠萝顶上的硬叶剁掉,坐在椅子上,摆开架势。他右手操刀,左手抓住菠萝,刀刃顶住它的皮往前推,但这家伙毫发无伤。父亲“咦”了一声,将它举起,转个圈,看看,摇摇头,又拿在手上,继续攻坚。这一次,父亲的手滑了,刀刃割到他的手指。鲜血很快流了出来,把菠萝都染红了。父亲气急,丢下菜刀,跑出堂屋,将手上的菠萝扔进猪圈:“什么东西,真是晦气!”母亲拿着一根白布条,跟在父亲身后喊:“快,快,来包上!”

菠萝是吃不成了,我悻悻地来到猪圈前。圈里两头半大黑猪,围着那个怪物,用鼻子嗅着、顶着,用舌头舔着、拱着,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其中一头似乎较为聪明,竟然将那只菠萝刨出一个洞。另外一头再接再厉,三下两下把它咬成两半。接下来,它俩开始得意洋洋地大快朵颐。我闻到一阵果香,嘴里不觉起了涎水。

二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明节,我从深圳回老家祭祖。上完坟,我带父母到县城,想给他们买几身衣服。在东大街的马路边,父母在一个水果摊前站住了。

“卫国!”母亲冲着摊主喊。

摊主手持一把V形铲刀,正在削菠萝。面前的地上铺着蛇皮口袋,口袋上落着零零碎碎的菠萝皮。他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我们。


“嗯……是三叔、三婶啊。来,来,吃菠萝。”

果然是卫国哥。听父母说,从部队退伍后,他被分配到县粮食局。后来,县里精简机构,他被买断工龄,下了岗,在县城做些小生意。

卫国哥的脸上起了皱纹,腰身看上去也有些佝偻。他从一只盛着盐水的透明玻璃罐里捞出三块用竹签插着的菠萝,递给我们。“吃,吃,这东西不值钱。对了,你几咱回来的?”卫国哥对我笑笑,表情有些僵硬。“对了,佑弟,深圳那边有没有我能干的活儿?拜托你帮忙看看,有的话给我介绍介绍。家里的生意,不好做呢。”

我举着那块菠萝,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没有闻到那种香香甜甜的气味。它似乎不新鲜了。但我还是咬了一口,轻轻咀嚼起来,感觉它像一块泡胀了的、发涩的木片。

龙华园区  王先佑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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