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曾出产煤炭。

那时,城镇周边四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煤矿。不管白天黑夜,煤场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国道上时不时传来一阵轰隆隆,那是运煤车满载煤炭呼啸而过的声音,伴随着漫天扬起的黑色粉尘。

我读二年级时,家里经济不好,爱干净的母亲当起了煤炭装卸工。

不过,和在井下挖煤的父亲不一样,母亲并不是国营煤矿的工人。她的工作性质属于打零工。大多数时候,她带着铁锹,和两三个要好的老乡来到煤场边的国道上,坐在路旁等活。除了她们,那里通常也守着一群同样在等活的四五十岁的妇人,间或有一两个中年男人。由于僧多粥少,一有运煤车停下,大家就一哄而上,生怕抢不到活。

母亲虽然个子不高,却很壮实——她结婚前常年在地里干活,还修过两年铁路,婚后也要砍柴、种地。所以,她和另外两个胖老乡经常被煤老板或者工头挑中。这时,她们会帮瘦老乡求情:“老板,叫上她一起吧,别看她瘦,力气大着哩。”

遇到好说话的煤老板或工头,点点头就同意了。若是对方拒绝,母亲也不敢多说。

运气好时,母亲只需在国道边候上半小时或一个小时,就能等来活儿。但有时候,她从天蒙蒙亮等到正午,又等到太阳一点点落下,月亮一点点爬上半空,虫鸣四起,还是无活可干。

两三个月后,有一个工头看母亲她们干活利索,也不讨价还价,便经常派活给她们。母亲的活儿多了,但也更辛苦。

数不清多少次了,凌晨一两点,我家的大门突然就被人砸得“砰砰”直响。对方一边砸门一边扯着嗓子喊:“阿梁!阿梁!”

我们一家人都被惊醒了。睡眼惺忪中,我听到刚睡下不久的母亲开了门,和对方交谈几句,关上门。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和父母低声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门又打开、关上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知道,母亲又上工了。

母亲经常跟着煤车四处奔波,去过很多偏僻的地方。她白天黑夜地干活,也曾遇到过惊险的场面。

那一次,母亲和工友们正在昏暗的灯光下装车。四周一片静寂,唯有铁锹与地面和煤块刮擦的声音。突然,几米外传来一声惨叫,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母亲一惊,循声望去。不远处,煤车司机蜷缩起身子,两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母亲和工友紧紧攥着铁锹,迟疑了几秒钟,才心惊胆战地围上去。只见司机表情痛苦地捂住右侧大腿,裤子被血濡湿,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大家问他怎么了,司机说:“刚才遇到两个烂仔抢钱,钱被抢走,还被他们捅了一刀……”

很快,煤老板赶了过来,把司机送去了医院。

另外,还有几个装卸工随运煤车出工时遇上车祸,幸好只是受了皮外伤。母亲听说这事后,感慨一番,又忙活去了。

后来,我哥的两个孩子先后出生。为了照顾孙子,50多岁的母亲才告别了装车生涯。

再后来,随着家乡煤炭资源枯竭,曾经兴盛的煤矿渐渐衰落。曾经热闹无比的煤场,现在已是荒草丛生。正如我的家乡,一片沉寂。

中央单位(龙华)  蒙春梅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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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2 条评论

蒙特 2年前 回复TA

有责任的父母,都在全身心地养育着下一代。

@晴明 2年前 回复TA

写出了上一代父母亲勤苦养家的辛酸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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