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下午,父亲坐在窗前,悠闲地擦拭着那把老杆秤。

杆秤是父亲年轻时亲手做的。它一头粗一头细,头尾都镶着铜皮,秤杆笔直,枣红色的准星清晰可见。经过岁月的洗礼,老杆秤依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开始学习制秤。柞树木质坚硬、纹路细腻,是制作杆秤的上等材料,但数量少、生长慢,极为珍贵。一有空,父亲就进山找树、伐木。父亲很用心,做出来的秤光滑、锃亮,而且耐用。他的手艺在四邻八乡传开,很多乡亲慕名而来找他做秤。

父亲白天要下地干农活,晚上才有时间做秤。油灯下,父亲在秤房里开料刨圆、打磨抛光、钻孔开槽、定星上色……做一杆秤要二十余道工序,每一道工序他都一丝不苟。母亲给父亲打下手,搓麻绳、上秤钩。我在一边凑热闹,偶尔也给父亲递递工具。父亲脸上带着笑,摸摸我的头:“崽真乖,都会搭手了,明天爹爹赶集卖秤,给你买糖吃。”玩累了,我就躺在父亲的工作台上,心里想着甜甜的糖果,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露出鱼肚白,父亲就蹬着凤凰牌加重自行车,载上昨夜赶制出来的杆秤,叮叮当当出门了。听到铃铛声,我飞跑出门,撵着自行车。有时,父亲会把我捎上。

山路又细又长,弯弯曲曲。遇到沟坎,父亲就提醒我:“扶稳了,走哟!”遇到上陡坡,我就从自行车上下来,帮着推车。一不留神,父亲骑着车单飞了,急得我哇哇大哭。父亲在不远处停下,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哈哈大笑。我追上去,扑在父亲怀里破涕为笑。一路上,父亲不时回头看竹筐里的杆秤,生怕被颠掉了。我调皮地骗父亲:“秤掉了!”父亲急忙停车,这时,我往往会为自己的诡计得逞哈哈大笑。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在集市上卖了秤,父亲买了农资和油盐酱醋,还会给我买些好吃的:冬天是肉包子,夏天是绿豆棒冰。每次赶完集,我就会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馋得他们直流口水。

在父亲的秤房里长大,我耳濡目染,慢慢地成了小行家。有一年家里卖猪仔,我偷偷地在秤上做了手脚,想卖更多的钱。正当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时,父亲识破了我的花招。他火冒三丈,找来竹条猛抽我的屁股,边抽边吼:“我让你动歪脑筋!让你动歪脑筋!”我从未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默默忍着痛,连大气都不敢出。有时,家里来了生意人,他们对父亲许以好处,请他改秤。对这种赚缺斤少两昧心钱的事,父亲从未答应。

乡间延续着立夏称重的习俗。那个年代,村里有百斤大秤的人家并不多,立夏那天,孩子们都拥到我家来称重。小伙伴们争论不休,都说自己最重,争得面红耳赤。热心的父亲就成了他们的裁判。秤钩挂着箩筐,称重的孩子坐在箩筐里;父亲和母亲一左一右用扁担抬起杆秤,秤砣稳稳地定住。每称好一个孩子,父亲就大声吆喝:“重了,该吃萝卜白菜啰!”或者是:“轻了,要吃鸡蛋鸭蛋补补哦!”二叔公则用木炭在地上给孩子们的体重计数,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乡间生活的乐趣。

如今,杆秤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在父亲心中,它们仍然鲜活、灵动,就像过往岁月里那些难忘的时光。

FIT(宝科)  戴海龙/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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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1 条评论

我非我 3年前 回复TA

已前家家户户都有这种秆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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