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县城生活,却还坚持在乡下养鸡。

家人们常年在外,老家的房子也就空了。母亲干脆把鸡养在二十多平方的偏房里,再放些稻谷、玉米和水。鸡们算得上是贵族待遇,实现吃喝自由。

去年五一假期,我陪母亲回乡小住几日。她借机添了些仔鸡和童子鸡。

然而,它们并不屑于呆在这宽敞的房子,也不稀罕那丰富的吃食。它们渴望自由,从门缝、窗缝里溜了出去。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它们开心极了!有的扑棱着翅膀拥抱田野,有的引颈高吭仰望蓝天,有的用爪刨土轻吻大地……

母亲无奈地说:“砍脑壳,不要在外多事,饿了记得回来呷食!”听这口吻,母亲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对远行的孩子深情地叮嘱。

鸡走了,走进了碧绿的稻田,茂盛的山林,青青的河滩。可母亲依然伫立在桃树下,探着脑袋左右张望,直到看不见鸡们的踪影。

有了鸡们,母亲多了些记挂,总担心黄鼠狼来偷鸡。闲下来,她就在屋前舍后寻觅鸡的踪迹。

“老嫂子,你看到我屋里那几只鸡没?”母亲甚至会跑到邻家去问。乡亲因鸡事而热络起来,聊天唠嗑,不止于鸡事,还有鸭事,鹅事,鱼事……甚至天下事。

天色渐暗,在偏房前玩耍的侄儿突然尖叫起来:“奶奶,鸡回来了!”

那嗲声嗲气的童音,浸润在家乡的空气里,甜得醉人。母亲不紧不慢地走来,身影被晚霞拉得长长的。

夜幕垂下,新鸡蜷缩在墙角边。母亲蹑手蹑脚将其捉住,从洞口送进偏屋,耐心地教导:“早上从这里出,晚上从这里回。”

家里养了鸡,就多一份热闹。鸡很勤快,成天四处觅食,溜进菜园子偷吃绿芽儿。母亲看见后,提着闹鸡把,边走边赶,声声如雷。鸡们腾空而起,四散逃窜。空中扬起的灰尘随风飞舞,母亲灰头土脸,一边拍打衣角,一边嘀咕:“呷我菜,要多生几个蛋哟!”

养了鸡,母亲常为闲事忙。但在母亲心中,这才是人间好时节。

假期结束,母亲又要离开老家。临行前,她给鸡们添加了很多食料和水,把偌大的院子交付给了一群鸡。

没有母亲的约束,鸡们更加肆意妄为,昼夜不归窝。老母鸡耐不住寂寞,招蜂引蝶,把人家的公鸡领了回来。

等东窗事发,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母亲不忍心棒打鸳鸯,也就成全了它们的美事。

鸡不归窝,蛋就生在外面了。母亲每次回乡下,就到后山找鸡蛋。茅草丛里总能给人惊喜,有时一窝能捡七八个蛋。这事能挂在母亲嘴边说上好些日子。

当然,不是所有的鸡蛋都能找到。反正母亲养鸡不算成本账一一我们家不再需要拿鸡蛋换零用钱了。

老母鸡有时候会突然消失,升级当了妈妈,又会悄然回家。望着活泼可爱的鸡仔,母亲喜出望外,跟叔伯婶娘对鸡好一顿夸。

十一假期,我们再回家时,小公鸡已学会打鸣。母亲在鸡鸣声中起床,开始新的一天。

今年春节杀年鸡时,母亲提着“入赘”的公鸡,询问左邻右舍谁家丢了鸡。

“吃你一年的食,鸡肉该你呷。”伯娘爽朗地回答,让母亲笑眯了眼。

曾经乡亲们会为了一个鸡蛋争得面红耳赤,如今光景好了,谁又会在意一只鸡呢!母亲不是为今晚的蘑菇炖鸡而喜,是为当下的好日子而欢。

每次回老家,我望着庭院里丛生的杂草和枯枝败叶,不禁心生凄凉。突然,跑来两三只老母鸡,喔喔喔地叫几声。顷刻,我心头涌出了暖流,仿佛又回到儿时的家。

村子有了鸡,便有了灵魂;家里养了鸡,便有了烟火;乡下的鸡,成了母亲心灵的慰藉。

母亲身在城里,心,却在乡下。

宝科园区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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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1 条评论

欧阳 1周前 回复TA

很亲切,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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