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第一天，在老家小城最大的商场负一楼，手拿米芝莲鸡蛋仔的潇潇和阿川不期而遇。
时隔八年，她依然能在喧闹中辨识出那熟悉的声音，继而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并不高大的身影。这一刻，潇潇由衷庆幸她今天出门没有偷懒，化了全妆。
此后的例行寒暄，话题不外乎“好巧啊，你也在这里”的无意义延展。潇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傻乎乎的中学时期，连阿川的眼睛都不敢看。她想问“你还是单身吗”，想说“以前谢谢你”，但直到最后落荒而逃都没能说出口。
阿川是潇潇的初恋。在兵荒马乱的青春期，他们有太多的回忆：自习课上传过带密码的纸条，午休时间在秘密基地约会，阿川给潇潇唱过五音不全版的《You are my sunshine》，潇潇也给阿川织过四处漏风的格子围巾。
阿川转学去国际学校后，他们短暂地分手又迫不及待地复合。直至阿川出国，在异国恋不安全感的折磨中，他们又坚持了两年，最后在争吵中一拍两散。
分手后，潇潇依然习惯于窥探阿川的一切信息，无数次打开与他的微信对话框，又黯然关闭。大三实习赚到第一份工资时，潇潇反复查询国际航班，想不顾一切地飞到阿川面前，但最后还是找回理智，把钱存进了银行。
毕业，就业，相亲，28岁的潇潇觉得当初的悸动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散在往昔。但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就让她和现男友的烛光晚餐食不知味。
对面坐着的子健比阿川高大，性格温和，是闺蜜口中的“经济适用男”。他俩在一起三年几乎没吵过架，平时聊天离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情人节纪念日例行公事地约会，如今也按部就班地开始商量婚期。
潇潇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莽撞笨拙的少女，她明白自己该和子健踏踏实实过日子。但晚上在梦里，她却毫不犹豫地买下价格为五位数的机票。站在国际航班登机口，潇潇的欢悦之情几近满溢，然而梦境戛然而止，醒来一片空茫。
“未兑现约定，回忆地已清拆，愿这天光阴倒转……”按下闹钟的关闭键，这歌词依然在潇潇的脑海里回响。
那次见面后，阿川偶尔会在微信上给潇潇发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潇潇每次都看得很仔细，揣度着文字背后的含义，但并非每条都回复。她有时候忍不住自问，要是阿川说了过界的话，她能守住底线干脆地拒绝吗？答案总让她自我唾弃。最后，她连和子健的相敬如宾都难以维持。
在清吧喝下第三杯“荔枝烧”，潇潇满口酒气地问我：“为什么人可以这么无情，在一起三年的人，都抵不过青春期的一场心动？”
潇潇的故事，让我想起柯景腾难忘沈佳宜，盖茨比追逐黛西，还有马尔克斯笔下老态龙钟的阿里萨，等候51年9个月零4天，只为再次向费尔米娜告白。“初恋”二字如同魔咒，吻过二十年仍有余温，离开五十年依然热烫，总是让人意难平。
也许潇潇是爱子健的，但握在手中的红玫瑰，怎么能比得上记忆中的白月光？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何况，当时投入的最纯粹炽烈的情感、不计得失的勇敢，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宝贵。久而久之，初恋就像是巨龙藏在山洞最深处的宝藏，没人可以轻易放弃。就像史铁生写的，“我什么都没有忘，但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放。”
其实，潇潇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她和阿川的这段感情，不仅甜蜜美好戛然而止，矛盾和问题也搁浅在时间岛上。那些曾让双方歇斯底里争吵的问题让他们当初没能走到最后，若不能解决，如今也难以再续前缘。如果较真一点，纠结当初的是非对错、戳破各自的谎言泡沫，也许又是罗生门一场。
但感情没有消磨殆尽就壮烈离场，自然让人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我理解潇潇的挣扎。不过，当她真正尝试回头，也许会发现，阿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少年”。时光滤镜打碎，照见的是真实的爱情，还是两个疲惫青年人的水中捞月，一切都未可知。
潇潇怀念的，是那个在感情里奋不顾身、倾尽所有的自己，然后在记忆反刍的过程中，不断美化那朵凋零的爱情昙花。但磁带可以倒放，时光不可倒流，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过去的，就让它在心底埋葬了吧。
作者 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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