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阿昌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家了,连春节都是在莞城过的。
在莞城过年真没意思,除夕、年初一机器照样轰鸣,食堂说好的加餐也仅仅是比平常多了卤鸡腿,还每人每餐限量两个。要是去得晚,就只剩鸽子腿大小的鸡腿了。阿昌那几天都只能吃“鸽子腿”,因为好几个工友在年前自离,他需要同时干三个人的活。
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月,年后厂里终于招了几个新人。阿昌想回老家看看,便向老板提出请假十天回去祭祖。他原本想,自己过年时加班加点在厂里顶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板应该会很爽快地批假。没想到,老板只批了三天假,理由是现在厂里还没招到那么多人,阿昌又是熟练工,他请假的话需要两三个人顶他的班。
可三天肯定不够,毕竟路上来回都要四天。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后,阿昌直接回宿舍收拾好行李,然后一边玩手机,一边时不时瞅几眼窗外。看见门卫大爷上厕所去了,他立即提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宿舍——他不愿让门卫大爷当众翻看行李。
自离搞得跟做贼似的,阿昌想想都不得劲。没走几步,他看到围墙边的一长块菜地里,长着老板娘种的香菜苗和辣椒苗。阿昌走上前,把它们全部踩倒,又往土里狠狠地碾了几脚,便飞快地离开了。
因为自离,阿昌损失了半个月的工资。但是看到绿皮火车外万物欣欣向荣,天空清澈明朗,他心情出奇的好。
到家已是第二天晚上。母亲很高兴,整了好几道菜,多是荤菜,她还提议老伴跟儿子喝两杯。
这次回来,母亲的态度越是热络,阿昌越不自在。没过几天,母亲有意无意间问了阿昌好些问题——挣了多少钱、回来是请假还是辞工、回莞城的火车票买到没、有没有谈恋爱……
跟着父亲去祭祖时,父亲在祖坟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什么。阿昌听不进去,他在想母亲问的那些问题,烦躁极了。他心里很矛盾,想赶紧逃离这片土地、逃离父母,可看到父亲在虔诚地跪拜先人并喊他也过去磕头,他又想多挣点钱,好好孝敬父母。
争吵还是发生了。起因是吃饭时母亲问阿昌有什么计划,村里刚好有人骑摩托车去县城,可以顺道载他去火车站买票。父亲却让阿昌跟隔壁村一个瓦匠师傅学手艺,毕竟阿昌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在厂里也没什么前途。说着说着,话题升级到阿昌以后娶亲,父母担心他像村里好几条在外打工的光棍汉,过年都不敢回家……
阿昌把碗一摔,让父母别说了,他过几天就走。不过,他很快决定现在就走。他先去镇上的取款机取出银行卡里仅有的三千块钱,回到家,往米缸里放了一千块。想了想,又往米缸里加了一千块。然后,他计划去镇上的网吧待个通宵,第二天直接搭车去县里的火车站。
阿昌特意没走那条通往镇上、刚修好的水泥路,而是选择河边的一条小路,因为他看到父亲正在水泥路旁的育秧田里拔稗草。父亲略显佝偻,脚下是绿油油的秧苗。这些秧苗即将被拔起,被抛到更广阔的稻田里。
B-iDSBG事业群(龙华) 付勇/文 连云云/图
看到这样的文字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生活在农村的人才能懂的心情,总是在离别,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那些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