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我再次赶往这所山里的学校。
驶上通向校园的道路,我放慢车速,缓缓而行。同时,我摇下车窗,聆听外面的声音,感受那些久违的气息。
那片熟悉的密林还在。林子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不知是野鸡还是林鸟飞过。一切宛若当年:雾蒙蒙、湿答答的天气,恍如无人之境的世外桃源……可我知道,再也不会碰上芬,那个留着一头黑长直发的女孩了。
前段时间,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提醒我某年某月某日借阅的几本书籍尚未归还,即将按天收取滞纳金,落款是一所学校的名称。
我努力回想,又上网一查,发现是有那么一回事。当年借阅的书籍早已不知所踪,滞纳金也不多,但一团心事却堵上我的喉头,吐不出又咽不下。我照着短信买齐书籍,准备抽空走一趟,把书还了。
那些书,都是芬替我借阅的。
我俩是高中同学,她考上了那所山里的师范学校,而我名落孙山,只能混迹于城市边缘打工谋生。芬的成绩一路拔尖,但不喜欢看课外书。可为了我,她经常跑校图书馆,将借来的书抱到我的出租屋。
偶尔我会去师范学校看她,捎上待还的书。她总是说,借书还书都是她的事,不用我跑一趟。或者说山里潮湿、天气不好,让我等天晴日暖再过去。
毕业那年,她最后一次借书给我后,没有再回学校,从此杳无音信。
到了校门口,我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原来的师范学校牌匾换成了“中心小学”,门前空地上停满车辆,车位难觅。我将车调头往回开,停到密林边,抱上书本走进学校。
我一直往里走,闯进校园的最深处。果不其然,图书馆仍在这儿。只不过,它变小变老了,从一栋楼缩成了一间屋。
接待我的女老师戴着眼镜,长相清秀。得知我的来意,她愣了一下,然后要查看我的身份证。我有些窘迫,说自己忘了带。
女老师微微一笑,说:“这间图书室才开门两天,一本书都没有外借,你怎么会来还书?”
我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打开手机短信递给她看。
“噢,这样……”女老师扶了扶眼镜,说:“不好意思,应该是我们搞错了,这是个误发的测试短信……”
我僵立片刻后,将手上的新书全部捐给了这间新生的小学图书室。
走到外面,人群如潮水般把我淹没。他们三三两两,基本上都是大人带着孩子——应该是家长会散了。
我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泪。无人察觉或在意我的异常举动。
开车下山的路上,一片片金光镀上我的半边脸,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夕阳。总之,它们很快烘干了我脸上的泪痕。
有人还在家中等我。
成都园区 章涛/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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