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遇见她，是在初二那年。她从外地转到我们学校插班。那天，一个女生向她介绍班里的情况，告诉她我是学习委员。

很快，我就知道她叫娟，家境殷实，原本在绵阳东辰贵族学校念书，因成绩不理想转回老家初中就读。转来没多久，她就和我分在同一个学习小组，坐到了我后面。

娟不爱学习，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成为我们那所偏远闭塞的校园里最光鲜靓丽的女孩：她喜欢绘画、唱歌、聊天，穿着新潮，身形娇弱，脸蛋上有酒窝，五官小巧，梳着短发，额上留着刘海，整个一副偶像剧人物的甜美形象。

除了学习和体育，娟在其他方面不输班上任何人。比如唱歌，她会唱很火的《江南》，唱得十分动听。比如绘画，她能画贝尼熊的铅笔素描，画得生动逼真。比如聊天，她见多识广，侃侃而谈，总是人群中的主角。晚自习如果停电，娟就在摇曳的烛光中表演她擅长的节目。这是我们最放松也最享受的校园时光。

大约是为感谢我在学习上给她的帮助，娟把一幅花了两个晚上才画好的小熊素描送给了我。她还时不时地带一些零食和我分享。有一次班上表演节目，我要用到迷彩服，她把自己仅有的一件给了我，说她能另外借到。当然，最打动我、最使我难忘的是她的微笑：那一回在操场上排队集合，我俩刚好并排，转头之际，四目交会，她给了我一个浅淡的微笑，木讷的我也对她笑了一下。

此后，每每看到她，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我都忍不住嘴角上扬。我们从彼此的眼里望见了什么，是爱情吗？

我不敢肯定，但却为此快活、激动得失眠。我期待娟拉扯我的肩臂，然后回过头去为她解答问题；我将娟送我的小熊铅笔画珍藏进笔记本；把娟借给我的迷彩服精心洗净、晾干，再物归原主；中秋节，我把从家里带到学校的月饼拿出来分给娟。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只有卖力地帮她解析作业题、复习功课……可是这些都还不够，远远不够。娟给我的微笑，胜过我为她所做的、想做的一切。

然而，不经意间，班主任的“敲打”不期而至。我不记得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反正很严重，老师在课堂上大声数落我的同时，还附带上了娟，叫她不要影响我：“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是考大学，考大学！上了大学后再去谈恋爱！她（指娟）家里面有钱，已经供出了她哥一个本科生，你敢跟她比？”

从这以后，我逐渐恢复到原先那个内向怯懦、闷头学习的自己，有意无意躲避娟的目光。初三下学期，中考即将到来。结业考试一结束，教室里空了好些座位，娟的座位也空了——原来，学校为提高升学率，让部分差生“分流”弃考。

中考前夕，娟回来看我们。在食堂门口，我远远听见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身影，但却埋着头一言不发，飞快地打好饭，逃也似的走掉——我听说，她已在跟我寝室的某个室友正式交往。我的逃离或许带有一丝愤懑或嫉妒：她真正想看望的人并不是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碰到娟。

近二十年的时光倏然溜走。这些年，我看过一些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听过很多好听的流行歌，经历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也结识了几个异性朋友。但我还是会想起娟，尤其想念她的微笑——成年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天使般的笑容了。

业成光电（成都）  章涛/文  蒙春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