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铜陵北站停靠时,我的目光再一次从书本上移开。站台上候车的人不多,相差无几的神情,大同小异的匆忙。
一对刚下车的恋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落后于匆匆出站的人群,并肩缓行。男孩推着行李箱,女孩说着什么,眼睛笑成了一双新月。男孩停住脚步,转头看她。女孩轻推了男孩一下,示意他接着走。下一秒,女孩却闪身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要下楼梯的男孩,向身后伸手抓了个空,停下来,四处张望。接着,他笑了,走到柱子后面,将那个巧笑倩兮的人儿一把拽入了臂弯。
这是一幕温馨的短剧。年轻真好。
列车缓缓出站,很快驶入一幅唯美的山水画中。山林即画。深深浅浅的黄褐,深深浅浅的绿,交织,起伏,是季节给土地和山石披上的霞帔。皖南的初冬,还存着秋的旷远,那旷远,便是这幅画最恰当的留白。
我就这样一路看人,看山,看树,看水。几个小时的车程,一本三十万字的书,竟没翻几页。我不由得羡慕起十几、二十年前的自己来。那时坐着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一本厚集子,足以抵挡整节车厢的鼎沸人声。那些年,坐几个小时的慢车是常态,我甚至喜欢上了在那嘈杂的环境中看书,充耳不闻,心无杂念。是的,当时的状态,就是这两个词。
下车前,我见到一对母女。年轻而略显疲惫的母亲,怀抱十个月左右的女婴,把挎在胳膊上的大包放下,准备拿我身侧行李架上的婴儿车。我将婴儿车取下,帮她支好。她把孩子放在车上,一边道谢一边弯腰整理孩子的衣物。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行李包。
若干年前,我也常抱着小儿长途探亲,与她不同的是,我喜欢轻装简行。小儿那时也如眼前的女婴一般大,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天空的纯净。
出于礼貌,我收回目光。孩子伸手抓我的裙子,咿呀出声。我低下头,笑着望向她,她即刻松了小手,闭了口,一脸可爱的娇羞。我与孩子的母亲相视一笑。纯真真好。
列车停稳,我问需要帮忙吗,孩子母亲说她自己可以。我冲孩子微笑着摇摇手,先行离去。女子本柔,为母,则能撑起整个世界。那个年轻的母亲,挎着两个行李包,推着婴儿车,在站台上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在停车场,我遇见了邻座的旅客。他冲我点头致意,我回以微微一笑。
我的座位是B座,当我看到C座那个男人正啃着鸡腿看着手机里的肥皂剧时,我毫不犹豫地坐到了A座。A座主人随后即到,他在三个座位上扫了一眼,没等我说话,便扬了下车票,坐到了中间。我诚挚地道了谢。
这个绅士而体贴的陌生人,将舒适的靠窗位子让给了我,使我避免了长途中的尴尬,又得以欣赏一路风景。而他,又何尝不是这风景中的一幕。
坐进车里,我并未急于驶离。阴云渐重,雨来得很快。看着跌落到前挡玻璃上的雨点碎成了花,我心无波澜。
这一年多,我仿佛换了心性,过往的所有坎坷、遗憾与来不及,都变成了没什么大不了。就如同,深知书是读不完的,景是看不尽的。就如同,之前很抗拒的“人到中年”一词,如今反觉得这几个字平和至极。就如同,越来越喜读苏轼的诗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勿论年岁,不问季节,目光所及,皆是风景。所处之日,便是最好的年华。
作者 刘玲梅/文 蒙春梅/图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