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岁那年,爷爷用三百六十块钱买了一头牛。它正当壮年,耕地、拉车从不偷懒,爷爷对它极其爱惜。那时候的人不像现在,会给自家牲畜起些好名字来表达疼爱。咱暂且叫这头牛为“牛妞”吧!

三四月间,田野上冒出茵茵青草。每天早上,趁着早自习与上午第一节课之间近两小时的空档,我们兄妹几人都会到地里各自割满一篮子青草,回家后集中倒在一起。

爷爷顾不上吃早饭,在草堆旁蹲下,仔细挑出不适合喂牛的杂草,再把剩下的草码整齐,放进清水池里反复淘洗。

那时,村里还没通自来水,我家要到两百多米外的井边挑水。每天光是淘洗青草就得耗去五六桶水,占我家用水量的三成。

青草洗净、晾干后,爷爷会叫上我或大哥、二哥帮忙,用铡刀把草料切成两寸长。碎草料拌上麦麸后倒进牛槽,就成了牛妞的早餐。它一边享用,一边惬意地甩动尾巴——这大概就是它最幸福的时刻了。

到了炎热的夏天,爷爷对牛妞的照料更加用心。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用铁刷轻轻为牛妞刷去身上的泥渍和草屑。他每天还会及时清理牛栏,先撒上一层消毒的石灰,再铺上玉米秆或麦秸秆,确保牛妞的卧处干净舒适。

尽管如此,仍会有蝇子、牛虻烦扰牛妞。爷爷拿出蝇拍,一下又一下地为牛妞消烦除害。可是,那些令人讨厌的蝇子和牛虻好像怎么也消灭不干净。有时爷爷忙别的事情,为牛妞服务的这份差事就经常落在我的头上。经过我一番精准“打击”,牛妞身边掉落了一地的牛虻和蝇子尸体,让我颇有成就感。

在我们家,牛妞享受着“贵宾”待遇。直到那天,一场意外的发生,让我对它的感情变得复杂而矛盾。

一个夏日午后,大家都在屋里休息,我则对着屋门口坐在竹椅上看小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牛妞站在树荫下悠闲地吃草、反刍。

突然,院里传来“哎呀”一声惨叫。我抬头一看,只见奶奶双手捂着右腿,靠墙蹲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我扔下小说,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奶奶跟前。爸妈、大嫂、爷爷也闻声赶来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奶奶搀扶到老槐树下的靠椅旁,让她慢慢坐下。爷爷小心挽起奶奶右边的裤腿,只见膝盖下赫然印着一只淤黑的牛蹄印,足有巴掌大小。

瞬间,爷爷眉头紧皱,眼神变得异常凶狠。他霍然起身,一把扯下墙上尘封已久的长鞭,冲到牛妞身旁,鞭子如雨点般抽下,落在牛妞的脊背、肚腹、大腿上。霎那间,一道道鞭痕狰狞隆起。牛妞一边“哞哞”惨叫,一边惊惶地蹿跳转圈,试图躲避。我站在一旁,被吓得不知所措。

大家赶紧拉住疯了似的爷爷,劝他冷静,又吩咐二哥到村卫生所给奶奶拿碘酒、药膏和纱布。

后来,我们才知道,奶奶上完厕所回来,正要从牛妞身后经过时,恰巧一群牛虻叮在牛妞小腿上吸血。牛妞痛痒难忍,猛一蹬腿,正好蹬在奶奶的腿上。好在经过拍片检查,奶奶的腿骨并没有被伤到。

因为这次意外,爷爷后来不再亲自照料牛妞,我们便自觉地接过这份琐碎的活计。每次给牛妞驱赶牛虻蚊蝇时,我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它的伤处,也担心自己被误踢。

郑州园区  赵彩红/文  蒙春梅/图

点赞(0) 打赏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体验

立即
投稿

微信公众账号

微信扫一扫加关注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