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便爬起床,套上运动衣和跑鞋出门,朝着村外那条通往麦田的柏油马路跑去。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空荡荡的马路。往日的一个场景,突然在我脑海中浮现。

那是2021年春节假期,我和姐姐结伴晨练。也是在这条马路上,我们或快走,或慢跑,途中遇到不少同样晨练的邻居。大家结伴而行,边走边聊。

我们正聊得起劲,一个被围巾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骑着电动车穿过晨雾迎面而来。尽管他“全副武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要去清扫马路的父亲。我还没来得及挥手示意,父亲便笑着说了句:“早上好呀!”他话音刚落,我、姐姐和邻居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你爸真是个热闹又逗趣的人啊。”邻居说。

可不!农村人之间的问候,往往是“吃了吗”“上哪里去呀”“在跑步呀”之类,有谁会一本正经地向别人问候“早上好”?

父亲虽风趣幽默,又喜欢热闹,但大半生在苦难中度过。他上有兄姊、下有两个弟弟,因我爷爷早逝,家里又穷,父亲七八岁起就开始干农活。奶奶曾说,父亲小时候曾不小心跌进家里存放煤渣的坑里,饿得连爬上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提起这些往事,父亲脸上总是笑意盈盈,不见丝毫愁苦。

父母结婚后,养育了我们姐妹三人。母亲要照料孩子,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因为没什么手艺,他只能常年在工地上干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但他却时常乐呵呵的。

相比严厉的母亲,我们更喜欢随和的父亲。考试考砸了,我们会避开母亲,找父亲签字;闯祸了,也会先想到父亲。

有一次,我和妹妹想知道谁的饭碗更结实,便在饭桌上比赛摔碗。结果,碗摔裂了一小块。我们怕挨骂,决定让父亲背锅。我俩把破碗拼好,叠在另一只碗上面。父亲没留意,拿起破碗要喝水,我们急忙喊来母亲。不过,聪明的母亲瞬间就识破了我和妹妹的小伎俩。

我们长大后,父亲的负担轻了很多,但依旧保持着辛勤劳作的习惯。2020年的端午节,年过六十的他在工地上摔了一跤,导致膝关节处髌骨骨折。做完手术后,父亲在家休养了三四个月。后来,他虽行动自如,但腿脚已不像之前那般利落。我们想让他“退休”,谁知没多久他就找了一份清扫马路的活儿。“这活轻松,就是走走停停扫扫垃圾的事情。”父亲说。 

除了每天清扫马路,父亲还会捡拾塑料瓶、纸箱等各种废品。他在院子的角落存放这些“宝贝”,一有时间就将它们分门别类整理好,攒多了再卖到废品收购站,换来几十块钱。这些钱算不上多,但却让他格外快乐:“像是白捡的一样。”

2021年春节,大家都在欢度假期,父亲却照常上班。因为我和姐姐经常去麦田边的马路上晨练,父亲上班时便特意走那条路,以便能和我们偶遇并送上一句“早上好”。

那时的我们只觉得新奇有趣,常常打趣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父亲,说他活得这般“清新脱俗”。可谁能想到,当时不以为意的场景,现在想来却如此可贵。更不曾想,仅仅几个月后,父亲竟猝然离世。

父亲离开后的三四年里,我无数次在这条马路上晨跑。可无论跑过多少遍,都永远不会再遇见那个穿过薄雾,笑着对我说“早上好呀”的人了。

郑州园区  刘小波/文  林碧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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