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以前是位中学老师,老来含饴弄孙,顺便教几个孙子各种儿歌、唐诗、宋词,以及三字经、千字文……我在牙牙学语时,已经能够口齿不清地念诵一些简单的句子。邻居每每从我家门前路过,又是羡慕又是好笑。他们都说:“真不愧是冯老师,教孩子有一套。”
我四岁那年的夏天,一个晌午,爷爷说要带我去中学教师宿舍午睡。我坐在院门石凳上,晃动着两条小胖腿,眨巴着两只小眼睛,看着爷爷从院子里推出自行车,又从工具房里拎出磨得褪了色的藤编儿童坐篮,在自行车后座比划好位置,用黑色的橡胶带把藤篮固定在车子的后座上。从我所在的角度看去,爷爷佝偻着的背像一座沉默的山。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我坐在藤篮里,小心地留意着自己的脚丫子,以免被车轮夹到。爷爷一边教我背古诗,一边一下一下地踩着脚踏板。车子吱呀吱呀地响着,午后的热风抚过我的脸庞。爷爷朗诵古诗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让我昏昏欲睡。
我长到比自行车稍高了,总喜欢趁爷爷在书房看报纸时,推着车去晒谷场转圈圈。晒谷场上晾晒着一块一块摊得薄薄的、金黄的稻子,我在骄阳下扮演着巡视领地的国王,嘴里念念有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哎呀!细妹啊,这么大太阳你怎么跑出来,又偷玩爷爷的自行车啦?”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我吓得慌不择路,推着车就跑,稻子上留下歪歪斜斜的车轮印子和凌乱的脚印。回到家里,我悄悄把自行车推回工具房……
现在,父亲也退休了。他除了终日埋头打理果园,偶尔还会翻出家里的旧物捣鼓。那天我回家,正好看到他把“魔爪”伸向了爷爷留下的那辆老式自行车。
院子里,散落着各种自行车配件和工具。我把行李放在廊下,蹲下身,看着父亲忙活。他两手交错,小心翼翼地抽出车轮的内胎,给它充满气,一遍遍地浸在水里,眯着眼,观察漏气的地方。最后,父亲长叹一声:“唉!太久没用,气孔太多,得换咯。”他又指着一旁拆下来的链子说:“它也生锈了,得用机油泡一泡。”
“车子修好了,打算干嘛呢?”我问。
“还能干啥?留个念想呗。”
是啊,留个念想。看来,爷爷的自行车,要成为我家的传家宝。
iDPBG(鸿观) 冯方/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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