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到一所乡村初中代课。学校的对面,是粮站。两家单位的年轻人经常串门:学校老师去粮站打牌,粮站职工来学校打篮球。一来二去,就有男男女女对上眼的。学校里好几个老师,都娶了粮站的姑娘。其中有一个,曾经还是粮站的站花。

我来学校晚,也不爱打牌。那一次,学校和粮站打比赛,围观者众。我每投进一个球,都有谁在大声喝彩。我偷望了一眼,那是一个胖胖的姑娘,圆脸,矮个。印象中,她在粮站上班。比赛结束,我脱下湿透的球衣,在球场边拧汗。胖姑娘走过来,看着我说:“你是小王老师吧?球打得真好!我姓聂,叫聂珍珍,叫我小聂就好。欢迎你以后来粮站打牌!”胖姑娘的脸红彤彤的,像一颗过熟的苹果。我敷衍地对她点点头。另一个姑娘在喊小聂,她应了一声,又冲我说:“记得啊,一定要来粮站打牌!”

我一个人要上四个班的英语课,哪有时间去打牌?而且,这个胖妞,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很快就把她给忘了。

几个星期后,爹娘到粮站交公粮,娘到学校喊我去帮忙。我跟同事换了课,赶到粮站。胖妞在粮仓门口记账,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问:“小王老师,你咋来这儿了,不用上课吗?”我说:“爸妈交公粮,我来看看。”我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叫她胖妞。胖妞往我身后扫了一眼,对我爹娘说:“叔叔阿姨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跟我说哈。”

验过水分杂质,过完磅,我和爹一人扛一大袋谷子,踩上长长的踏板,走上高高的谷堆,解开蛇皮袋,把谷子倒下去,又走出粮仓。娘和胖妞正在推让什么。原来,娘要一个人扛谷子,胖妞不让,非得帮娘抬。胖妞说:“阿姨,我跟小王老师很熟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娘朝我看一眼,似乎是在求证。我只好点点头。娘这才和胖妞一起,一人抓起蛇皮袋的两只角,往粮仓抬谷子。走到粮仓拐角处,胖妞回过头来,得意地朝我笑了一下。交完粮,胖妞让我们等等。她不知从哪里拿来三瓶矿泉水,热情地塞进我和爹娘的手里。

过了几天,我上完课回办公室,发现桌上有一只塑料袋,袋里装着一堆砂梨。那些梨又大又圆,果皮金黄,散发出清香。同事说,这是粮站的小聂专门给我送来的,还说这梨是她自家树上结的。我尝了一个,又脆又甜,水分又足,基本无渣,比本地梨好吃太多。我给办公室的同事每人分了一个,剩下的舍不得再分,自己拎回了宿舍。这之后,胖妞又给我送了几次梨。我只碰到过她一次,匆匆忙忙和她说了几句话,又急着去上课了。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小聂。初冬的一个晚上,学校又和粮站打了一场篮球赛。这一次,围观的人中没有胖妞。赛后,我问一个粮站球员,小聂这次怎么没来看球赛。他说,粮站在减人,一些职工要被买断工龄。小聂就在清退之列,她有两三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我想,以后再也吃不到小聂的梨了。

第二年,我南下广东打工。三年后,我回家过年。这三年,我混迹于各种小工厂,颠沛流离,孑然一身。到家的那一天,天寒地冻。班车驶抵谷堆街,我下了车,缩起脖子,裹紧单薄的外衣,寻思着在街上买点啥带给爹娘。我在一爿水果摊前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女人,胖胖的,圆圆的脸,皮肤被北风吹得通红,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我似乎认识她,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老板,要点什么……你是小王老师?”她的眼里射出光芒,随手从板车上抓起一只梨。“回来了?我请你吃梨……”

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叫小聂。

龙华园区  王先佑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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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1 条评论

Frank 6月前 回复TA

送梨,分梨,分离,唉,梨啊梨。[E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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