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盘炒米粉,又镇定自若地喝了五杯免费茶水。此时,米粉店里只剩我一个顾客。老板娘拿来笤帚和撮斗,准备扫地。我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毕竟,我在这儿呆了快一个钟头。
我走出米粉店。午后两点的雁田,烈日当空,暑气逼人。怡安工业城的水泥路面蒸腾起袅袅热浪,厂房里传出机器的轰鸣,墙上的排气扇不停地喷出一阵阵刺鼻的油漆味或者塑胶味。我头昏脑涨,心神不定。路边有一个环形花坛,花坛里是一棵大叶榕。我背靠榕树,坐在花坛上,打算眯一会儿。
上个月,我从官井头一家灯饰厂辞工,跑到雁田找厂。我在那间灯饰厂干了三年,做到组长。原以为再找一份像样的差事并不困难,但现实却不遂人愿。十多天来,我早出晚归,在长塘工业区、水库工业区、南山工业城……苦苦寻觅,几乎没有落下每一张招工启事,但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姨妈和姨父在北方村租了一间房,那儿是一大片被雁田原住民淘汰下来的老围屋。得知我辞工,姨妈让我到她家临时落脚——她是我母亲的堂妹。以前我也去过姨妈那儿,寄存一些东西,或者看看她、吃顿饭。但住在这里与偶尔来做客,感觉很不一样。
出租屋只有十来个平米,逼仄、潮湿又闷热。姨妈在一家电子厂当清洁工,从厂里带回来的纸皮、瓶子什么的,差不多占了大半间屋子,剩下的地方只够放她的单人床。我和姨父睡在阁楼上。阁楼低矮,稍不留神,脑袋就会顶到瓦片,胳膊、腿碰到杂物。条件虽然窘迫,但至少可以省去一笔到外面住店的花销。
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一个人,就会增加诸多不便。白天,我尽量不回出租屋,晚上九点后再回去睡觉,午饭、晚饭在外面随便对付。姨父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刚来那几天,我们在阁楼上躺下时,他会跟我聊几句家常,后来就无话可说。我对此很能理解——工地上辛苦的活路,足以消耗掉一天的体力和心力,姨父实在没有必要跟我无话找话。
那天依然一无所获。我到快餐店吃过晚饭,在士多店门口看了两集电视剧,又去夜市街转了一会儿,看看快到九点钟,慢慢往北方村溜达。途经镇田南路,有几个小贩在卖水果。一排硕大的塑胶筐里,全是连枝带叶、成簇成串的新鲜龙眼。我觉得嗓子眼儿里发干,上去问了价格,又默默走开——买一斤龙眼的钱,够我买好几瓶矿泉水。
出租屋的门虚掩着。我正准备推门而入,听到姨父在说话。
“你侄子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
“不知道呢,等他回来了问问。”
我缩回手,静静地站在门外。
“我总觉得他眼光太高。雁田这么多工厂,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谁不想找份工资高的工作?好工作要等机会呀。”
有人把什么东西重重地蹾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他晚上打鼾,吵得我老是醒,第二天上工没一点儿精神。”
屋里安静下来。我听到姨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蹑手蹑脚,转身走出北方村。镇田南路依然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一条巷子口的墙壁上,挂着“十元住宿”的广告牌。我按广告牌指引走进巷子,找到那间十元店,预订了五天的床位,然后又回到镇田南路。那几个卖龙眼的小贩,还没有收摊。
“要五斤龙眼。”我说。
我提着龙眼,又回到北方村。此时,姨妈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姨父在看电视。
“姨妈,来吃龙眼。我今天运气好,找到了工作,明天就要搬走。”
“啊,这么快?”姨妈面露喜色。
我点点头。
“这龙眼真甜。你不用急着搬,先在这里住几天,看看适不适应厂里的环境再说嘛。”姨父提起一串龙眼,剥了一只塞进嘴里。
龙华园区 王先佑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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