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老锅盔

那天晚上，我又来到以前住过的老街区。窄窄的街道上，牛肉面、烧烤、麻辣烫、臭豆腐、卤菜、煎饼果子……各种小吃摊一字排开，浓郁的香味像小虫子一样，直往我鼻腔里钻。

“答谢新老顾客，老锅盔买一送一啦……”忽然，我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是邹师傅！说起来，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邹师傅在这个街区卖了好几年锅盔，因为人实在、幽默，加上锅盔物美价廉，生意总是很好。他约莫四十来岁，干净利落，精瘦的脸上总是漾着笑容。他烙锅盔的动作娴熟，先是将醒好的面团抻宽拉长，撒上一层芝麻，摊成一个个面饼，再将面饼贴上炉膛内壁。大约三五分钟后，用钳子将烤熟的锅盔从炉膛内取出，然后刷上酱料，将锅盔对折起来，包好递给客人。邹师傅的操作台边上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零散的现金。顾客拿了锅盔，将钱扔进盒子。遇到要找零的，邹师傅也让客人在盒子里自取。收款码摆在角落里，并没有设置收款到账的语音提示。客人将手机付款成功的界面或者找零的钱举到邹师傅面前，他却摆摆手说：“不用看，不用看……”

我到现在还忘不了第一次吃到邹师傅的锅盔时那种惊艳的感觉——酥松焦脆，满嘴溢香。从那以后，我总喜欢光顾老锅盔，除了买锅盔，还爱和他唠唠嗑。

最后一次去邹师傅那里，是在搬家前。他老远就冲我们露出洁白的门牙：“沈总、沈夫人来了？今天吃啥口味的，我请客！”他的眼里满是感激——他女儿刚考上大学那会儿，老婆卧病在床，一家三口的开销都压在锅盔摊上。他懂事的独女想打工攒学费，为家里分担压力。他跟我说起这些，我记在心上，帮他女儿找了一份不错的暑假工。没想到，只是举手之劳，他却感念在心。得知我们要搬家，他匆忙丢下一句：“你们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去拿点东西。”来不及阻止，他就往附近的超市跑去，很快又匆匆跑回来，手上提着一箱牛奶。他使劲把牛奶往我爱人手里塞，爱人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他的心意。

邹师傅还跟以前一样，围着案板、炉子转。只不过，旁边卖烧烤、卖煎饼的占据了他以前的位置，他被挤到一旁的角落里。但他仍哼着小曲儿，快活地揉着面团。没过多久，大家都被他“买一送一”的吆喝声吸引过来，锅盔摊前挤满了顾客。人群中飘出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爽快、清脆。

我想，也许他的妻子已经痊愈了，女儿也要毕业了，迟来的幸福一定会像在他头顶闪烁的彩灯一样，将他的日子照得五彩斑斓。终究，我没有去打扰他。走出街道，离开社区，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一圈一圈的烟火气息从那条街道上徐徐升起，像街上的灯光一样，抚慰着一颗又一颗凡人心。

D事业群（武汉） 肖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