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管控解除后的那年,我带小孩回老家,刚好遇到村里几个聚在一起闲聊的姑婶。看见我,她们纷纷打起招呼。
我其实很怕遇到这场面,尤其是身上没带香烟、糖果的时候。我一脸尴尬地笑着,努力思索自己和儿子该怎么称呼她们。这时,一个人一边大声呼喊着我的学名,一边朝我快步走来,还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来人正是万钢。万钢的出现,缓解了我的尴尬。他显得很兴奋,笑嘻嘻地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他同学。
巧荣婶不信万钢上过学,我连忙说,是的是的,我跟万钢小学时还是同桌。巧荣婶又问万钢,你咋还不去放牛,太阳已经到西天了。万钢慢悠悠地说,不急不急。说完,他从口袋掏出几颗糖,非要让我尝尝。我推辞不过,拿了一颗,他又将剩下的糖果递给我儿子。
儿子听不懂万钢的方言,直往我身后躲。我从万钢的手上又要了一颗糖,说,够了够了,这是替孩子拿的。
玉香婶打趣说,勇伢(我小名)的小孩在城里什么都吃过,不稀罕万钢的糖,但是没吃过家乡的土鸡,让万钢明早捉一只他家的鸡,款待一下老同学的孩子。我笑着说,小朋友有些怕生,不是不稀罕。没想到,万钢一口答应了。
回家后,我把遇见万钢的一幕告诉母亲,母亲又说了一些他的情况。
万钢如今还是跟着哥嫂过日子,没听说他身体有什么病痛,只是智力可能还停留在六七岁的样子。他见人就咧着嘴笑。吩咐给他的一些庄稼活儿,他都能干,农闲时就只负责放家里的两头牛。
疫情三年,村里走了不少老人。操办丧事的人家只要跟万钢打声招呼,他都积极帮忙,主动去抬桌子、搬凳子,干活时还一路哼着小曲。有人提醒万钢,主人家办的是丧事,让他不要哼哼唱唱的,他转头就忘了。如果被人呵斥,不肯借桌椅给他,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到下一家借。
慢慢地,大家形成了默契,只要在村里办流水席,不管红白喜事,都请万钢帮忙,无万钢不成席。有的人家嫌麻烦,直接到镇上馆子定酒席,但都会打包一两碗菜,带回来给万钢。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万钢就来敲我家的门——他真的提了一只鸡过来。那只母鸡的翅膀和腿都被布条捆着,刚放到地上就歪到一边,时不时扑腾一下,惨叫两声。儿子立马被吸引过来。
母亲问万钢,嫂子知不知道你送鸡过来?万钢说,不知道,但鸡都是我喂的,我要送给付勇吃。
我有点哭笑不得,低声跟母亲商量,给万钢的嫂子一些钱,就当买一只鸡了。万钢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不同意我们给钱。但母亲还是借机出门,去了万钢家。
万钢见我儿子在拨弄母鸡,就过去解开鸡腿上的布条,和他玩在了一起。
我让万钢中午在我家吃饭,我先去村里小店买些土豆,回来就杀鸡做土豆炖鸡。
万钢说,不用买土豆,他家有好多。说着,他一溜烟跑回家,却没想到碰见我母亲递钱给他嫂子。万钢立马让嫂子把钱还回来,我母亲坚持要给。万钢急得都快哭了。最终,我母亲拿回买鸡钱,决定以后再偷偷补上。
很快,万钢拿了一包土豆过来,还从口袋掏出一包方便面的调味粉包,问我吃不吃,我说吃。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粉包,倒了一点在我掌心,然后给他自己也倒了一点。我们都舔了一下手掌上的调料。万钢一脸满足,彷佛已经吃上了土豆炖鸡。而我的心里却一阵酸楚。
龙华园区 付勇/文 蒙春梅/图
看哭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