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元旦,我和一位友人专程去了重庆渝中区的化龙桥。这里是母亲童年的故乡,也是我梦想启航的地方。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母亲略识一些字,比较通情达理。而外婆身材高挑,尽管年过半百,仍旧美丽端庄、干净利索,甚至看起来比母亲还年轻一些,俨然一个贵妇形象。姐姐说,外婆只比母亲大十岁,我很是不解。

其他小伙伴的外婆对外孙非常慈爱,可我的外婆对我们却十分严厉。凡她看不惯之处,总是“瞪”眼睛、“撅”嘴巴,我们称她为“鼓眼睛”外婆。有一次,我和她独处时,她突然瞪着我,大声责备:“这么大个娃娃了,还穿开裆裤,成何体统!”

读小学五年级时,因为家里太穷,我辍学了。我到对山的何癞子家赊了一只羊羔,和邻院的鸠巴一起当羊倌。羊在山上吃草时,我和鸠巴就在大青石上酣睡,做着黄粱美梦——小羊长大生小羊,羊生羊,满山遍野都是羊……

有一天,外婆路过时,一把将我从大青石上拽下来,生气地问:“你在干嘛?小小年纪,不读书,在这里逃学!”

我怯生生地回答:“我没书读了,在放羊。”

“放羊,放什么羊?走!跟我回家去!”

一到家,外婆便狠狠数落母亲:“你啊你,忘了我们家当年在重庆化龙桥的生活吗?这8块钱,是我给别人当保姆挣的,你马上拿去交学费,让他复学!”说完,外婆扭头离开了我家。

外婆走后,母亲跟我讲述了她俩的身世。

1936年,母亲出生在重庆化龙桥。当时,重庆是陪都,外公就职于银行,家境优渥,住在别墅,每天24小时有人站岗,还请了两位大嫂洗衣做饭。外公先娶了一房太太,不久后生下母亲。外公功成名就后,又娶了二姨太,也就是我的小外婆。她整天穿得珠光宝气。

后来,大外婆与外公离婚了,远走湖北,再无音讯。次年,外公去世,从此家道中落。小外婆只好带着母亲、舅舅和小姨回乡种地。

一夜之间,小外婆从都市贵妇沦为乡村寡妇。刚开始学种地时,她为了不晒黑皮肤,出门总戴着面罩;为防止手被磨出厚茧,挖地时,她在锄把上包条白毛巾。乡亲们都把她当作笑料。小外婆年过六旬时,别人请她当保姆,每天帮忙做饭、拖地和洗尿布,每月工资8块。

母亲感慨:“1950年,我和你外婆含泪搬离别墅,离开重庆时说,重庆,我们会卷土重来!可是,谁有那本事,带我们重回故土呢?恐怕只有看你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声保证:“从今天开始,我努力读书,长大后实现你们的愿望。”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我定居重庆大渡口,兄弟姐妹也陆续迁到大学城一带。然而,我们当中没有一家住在渝中区的化龙桥,甚至去都没去过。

这次探路后,我决定找个时间,带上98岁的外婆和88岁的母亲,到化龙桥走一走,看一看。

B-iDSBG(成都)贺林/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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