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很冷,我受了寒,又被小面包车颠得晕了车,到明光火车站时,人已经快虚脱了。我拉着行李箱强撑着到售票窗口买了票,穿过站前小广场,过马路,走进对面一家看起来较为整洁的面馆。
面馆里升腾着热气,我瞬间感觉暖和多了。我找了个空位坐下,双臂交叠在身前紧紧抱住自己以缓解不适。老板娘过来问,吃点什么?我强打精神瞟了眼菜单说,一碗青菜鸡蛋面。她看看我,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身走向里面的操作间,到门边时说了一句,去给刚到的那个姐姐倒杯热水。随后响起一个女孩清亮的嗓音,哎——
我才注意到,操作间门口的桌上,一个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在写作业。她站起来走到另一侧放暖水瓶的桌边,吃力地举起水瓶,倒了一杯白开水。杯子烫手,她小心地用手指扣着杯沿,眼睛盯着杯子,快步向我走过来。
我很想起身去接,但实在难受,就没动。女孩终于顺利地把杯子放到了我面前,抿唇对我甜甜一笑。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谢谢。女孩调皮地耸了下肩说不用谢,转回去继续写作业。
面来了,分量很足。食物一点点地为身体带来了热量,我的知觉也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我感觉小女孩偶尔转头看向我。那目光里或许有关心,或许还有好奇。我没有抬头,慢慢地吃着面。
尽管我很贪恋面馆里的温暖,但却不能过多停留——面馆里只有几张餐桌,空间逼仄,外面的客人若看到里面没有空位子,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下一家。吃完面,我便起身离开。
车站候车室里似是常年潮湿,地面黏糊糊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说不清的气味,我实在待不下去。离检票时间还早,我走出候车室,来到站前广场,在一家小卖部门口的长条凳上坐下来晒太阳,慵懒地打量着来往的旅客。
正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了我面前。姐姐——
是面馆的小女孩。我愣怔了一下,又快速在记忆里搜索,确定自己是付过面钱的。我冲她嗯了声,微笑着看向她。小女孩的脸红扑扑的,像是走了很急的路。她冲我举起双手——一双冻得泛红的小手紧握着一个不锈钢保温壶。这是俺妈让我给你送来的红糖茶,我找了一大圈,还好你还没上车。她歪着小脑袋,浅浅的梨涡里溢满笑意。
我从背包侧袋里掏出杯子,把里面所剩不多的温水倒掉,在板凳上放稳,接过小女孩的保温壶。她转手把我的杯子端握在手里,抬抬下巴示意我倒水。我拧开壶盖,一股热汽直扑面门。我不禁湿了眼眶。
女孩并没有急着离去,我们并排坐在板凳上,闲闲地说话。我问她上几年级,她问我去哪里。她说她读三年级,我说我去苏州。她说苏州好啊,古诗里的苏州可美了。接着她给我背诗,一首接一首。她套着花棉鞋的小脚悬空着晃悠,晃得阳光一闪一闪的。
一直到我检票进站,小女孩才回去。我嘱她过马路当心,她则小大人一样交待我,要记得喝热水。她冲我欢快地摇摇手,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明光站留在了时光里,而那个小女孩的笑脸,和那一杯红糖热水,一直温暖着我,让我始终相信,人生旅途,总会有美好与暖意不期而遇。
作者 刘玲梅/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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