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与静静

那是1995年，我考上了江城武汉的一所大学。开学前两天，母亲为我扯了几尺洋布，缝了件新衣服。父亲穿着草鞋，用背篓背起铺盖卷，送我去武汉念书。

父亲的姑姑在武汉。一下船，他就带我去姑奶家。

父亲敲门前，我心里非常忐忑。姑奶一家位高权重，姑祖父是局长，表叔是主任。他们会瞧得起我们这两个乡巴佬吗？

想不到，姑奶一家人对我们非常热情。姑奶拉着父亲的手，嘘寒问暖；姑祖父满脸微笑，摸着我的头对父亲说：“德端，你幺儿有出息。把他放在我家，我好好教他，毕业后就在这里找工作，娶媳妇……”听到这些话，我感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这时，一位皮肤白皙、脸蛋像苹果、留着学生头的女孩出现在我们面前。姑奶介绍说她是我表叔的大女儿，叫静静，也在武汉念书。

往后的日子，几乎每个周日我都会去静静家。姑祖父饭前会喝点酒，他每次都先给我斟酒，边斟边说：“在我们家喝一点儿酒没事，在学校就不要喝了。”

姑奶是天主教徒，饭前都要闭上眼睛，双手合一，祷告一分钟。开饭后，她总是把桌上最好的菜夹到我碗里，自己才吃。我很有些受宠若惊，吃饭时总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落落大方的静静也经常给我添菜，还笑嘻嘻地说：“林林，不要害羞嘛。”

表叔把他读大学时的书全部拿给我，让我学习。学校放了寒暑假，他就开车送我到码头坐船回家；天冷时，表婶叫我把衣服被子拿到她家用洗衣机洗。每次假期结束要开学时，我都热血沸腾，立志努力学习，将来混出个人样，好回报静静一家人对我的厚爱。

冬天的周末，家里通常只有我和姑奶、静静和婷妹四个人。姑奶坐在沙发正中，我坐左边，静静坐右边，围着电炉边烤火边吃水果、瓜子。我和静静听姑奶讲往事，四五岁的婷妹在墙角摆弄玩具。

吃桔子、广柑时，静静总是把皮剥好了再递给我。她还不时从盘里抓一把瓜子塞到我手里。哪有少女不怀春，哪有少男不钟情。很多时候，我默默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我。渐渐地，我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些，都被姑奶和婷妹看在眼里。

有一次，婷妹突然大声喊：“奶奶，奶奶，林林哥哥将来要和姐姐生孩子！”静静面红耳赤，大声喊：“婷婷，别乱说……”

一晃四年过去。1999年7月，我毕业后进了长航。一天，我买了一条大鱼去姑奶家。一进门，婷妹就大声喊：“林林哥哥，奶奶说，你要和姐姐结婚啦！”顿时，我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裂出一条缝，我好钻进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农村娃，哪儿敢想娶静静这样的女神。

中午吃饭时，全家人都在。姑奶不像以前先祷告，而是非常严肃地说：“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林林、静静，你们给我听好，你俩现在都参加工作了。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琢磨一个事情。你们好似天生的一对，我很想成全你俩。但你们是表亲，血管里流的是一样的血，不能在一起，否则会影响下一代……”

我和静静都默默地望了对方一眼，低下了头。那顿饭，我拿筷子的手总在不停地颤抖……

从此，我们把那份美好的情愫封存在了心底。

iDSBG（成都）  贺林/文  连云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