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记忆中,乡亲们没有种叶菜的习惯。大家喜欢把农作物的嫩茎叶当作蔬菜食用,比如红苕尖、南瓜苗、芝麻叶等。其中,芝麻叶的烹饪花样最多。
八月,是芝麻生长最旺的月份。小时候,每年八月里,母亲都会带我去地里采芝麻叶。
吃过早饭,母亲揉好面团,放进盆里盖上,便带着我出门了。到了芝麻田边,母亲总是叮嘱:“要小心点,不要把芝麻踩断了!”看我点头如捣蒜,她才放心地领我进田。
母亲用左手高高举起篮子,以防压伤芝麻杆。然后,她将右手虎口卡在芝麻叶柄部位,快速用力向下捋,一小把芝麻叶便到了她手里。采摘芝麻叶,要选植株的中间部位,不能采最上面的嫩叶,不然会影响芝麻开花;也不能采摘最下面的老叶,因为口感不好。
我跟在母亲后面,“依葫芦画瓢”。母亲不时回头瞄我一眼,看我有没有调皮捣蛋。
彼时,芝麻花开得正盛,浅紫色的小花沿着芝麻杆这儿一朵、那儿两朵,像一只只小风铃似的。趁着母亲背对我时,我偷偷摘下一朵芝麻花,放进嘴里吮吸。舌尖立即品尝到一股恰到好处的清甜,令我回味无穷。
很快,我们便摘满了一篮子芝麻叶。母亲挎着篮子,我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地到了家。然后,我按照母亲的吩咐,去掉芝麻叶的叶柄,把叶子清洗干净。
母亲起锅烧水,抓出一大把芝麻叶留用,把余下的全部放进沸水里烫熟、捞出、放凉,捏成大小一致的团子,再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待叶团子晒至半干之后,母亲将它们打散、揉搓,继续晒。如此反复四五次,直至芝麻叶全部干透,像干茶叶般卷起来,母亲再将它们装进塑料袋密封备用。这样处理过的芝麻叶,就算存放到冬天,也不会发霉变质。
故乡盛产小麦,乡亲们多以面食为主。晚上煮面时,母亲将上午留下的新鲜芝麻叶分成两份,一份焯水凉拌,一份洗净放入面中,用来“压面腥气儿”。
星星出来时,晚饭也准备好了。哥哥搬出小木桌,母亲端出凉拌芝麻叶,我们盛好自己的芝麻叶面,围坐在一块吃饭。我已记不起一家人聊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候的星星很明亮,我也很快乐。
吃过晚饭,早上的面团已经发得差不多了。母亲抓出一把晒干了的芝麻叶,用开水泡发,切碎,加调味品拌好备用。然后,再麻利地揉面,切小团,捏花卷,上锅蒸……我躺在院子里的竹凉床上,等着吃芝麻叶花卷。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闻到一股芝麻叶花卷的香气——原来是哥哥拿着半个刚蒸好的花卷在我鼻子前晃动。我一骨碌爬起来,眯着眼,伸手抓住花卷,一把往嘴里塞。
母亲远远地喊:“别噎着了!”哥哥说:“猪八戒吃人参果,也比不上小妹这个馋样子。”
我翻身再次睡去,醒来天已大亮。
母亲永远留在了梦里。我无数次在梦中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了。渐渐地,我的童年也模糊了……
D事业群(武汉) 赵俊玲/文 连云云/图
大概只有河南一部分地区吃芝麻叶。凉拌芝麻叶,芝麻叶面条,在物质不太丰富的时候,度过了生活的难关。如今再吃,已经是乡愁。
小时候好喜欢芝麻花,柔紫色的风铃,也喜欢收芝麻,惊喜万分。童年的回忆总伴随我们一生,远胜青年中年那些印迹,当时只道是寻常,最朴素的日子最深远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