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中秋节。一大早,母亲从地里挖回半箢箕芋头,让我用“罐达子”捣去皮。母亲把去皮后的芋头洗净,切成大小相仿的块状,装进大盆。再切二三斤五花肉,加盐和酱油,拌匀,放在一边。
接下来,就是自制五香粉。母亲从缸里舀出半升米,抓一把花生米、一把黄豆,再加几颗八角,一起倒入铁锅,吩咐我烧火。母亲一边翻炒,一边提示我注意火力。等锅里的米炒至微黄,母亲叫我不要添火,她撒一把芝麻进锅,继续挥动锅铲。我站在母亲身旁,锅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炸裂声,还飘出扑鼻的香气。我忍不住伸手抓起几颗豆子丢进嘴里,啊呦,又呛又烫!母亲急急地说:“快吐了,当心烫着!心急吃不了热豆子!”
母亲把炒好的五香米在石磨上磨成香气四溢的五香粉。接着,她将五花肉倒进芋头盆,加五香粉拌匀,让芋头和五花肉都沾上一层五香粉。然后,她舀水进铁锅,放上箅子,将拌好的芋头和肉置于箅上,盖好锅盖,让我烧起大火。不知烧了多少个草把,母亲才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芋头和肉,又往锅里加点开水,叮嘱我再烧三四个草把子就可以了。
四个草把烧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锅盖,盛上一碗。软糯的芋头、酥嫩的五花肉让我停不下筷子。母亲说:“赶紧把锅盖盖好,焖一会儿更好吃!”
2014年中秋,我们回老家过节。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但她依然为我们做了一锅芋头蒸肉。只是,土灶变成了煤炉(农村都用收割机割稻,土灶没有了燃料)。“罐达子”不见了,五香粉是现买的。煤炉上的铝锅里冒出来的香味儿,也没有儿时铁锅里的浓郁。蒸熟后,母亲尝了尝,自言自语道:“人老了,做东西不好吃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原来,买来的五香粉里有盐分,母亲放多了,芋头蒸肉有点儿咸。未曾想,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吃到母亲做的芋头蒸肉。
那之后的每年中秋,我都会像母亲一样做一锅芋头蒸肉。但我使出浑身解数,都做不出母亲那样的味道。
注:罐达子,木制,前端有二只横排的“脚”,用于将瓦罐送进灶膛烧水、煨食物,或者扒草木灰,也可用于捣土豆和芋头皮。
业成光电(龙华) 李咏中 文/图
芋头蒸肉,越吃越瘦,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