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女儿在县城上学。父母在城里陪读,却坚持在乡下包塘养鱼。为了放鱼草,父亲每周骑摩托车赶几十里路,风里来雨里去。我对此很不理解,毕竟,从城里到乡下来回的油钱足够买鱼吃了。

去年腊月二十四,我和弟弟回到故乡。父母亲在塘边架起抽水机,准备干塘捞鱼。可天公不作美,半日晴空半日雨,塘水越抽越多。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年鱼还没着落,母亲十分着急。

“天寒地冻,下雨就别干塘了,买鱼呷。”妻子安慰母亲。

“那是……”母亲应了话,但笑得很勉强。

我知道她言不由衷。

“海乃几,你明早到演坡桥买鱼!”父亲一锤定音。演坡桥是我们那里的集市。

次日,雄鸡打鸣时,我和妻子起床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父亲突然变了卦,决定撒网拦鱼。我很好奇,母亲是怎么说服父亲的?

雨停后,山坳里传来呼喊声。我极目远眺,看到塘坝上有个人影——正是父亲请来拦鱼的刘师傅。他正在用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老戴,扯鱼啰……”

听了这高亢绵长的吆喝声,母亲很兴奋,大声动员全家人去帮忙。大人们抄上家伙——箩筐、水桶、渔网、竹竿,像出征的战士,斗志昂扬。小孩跟在队伍后面看热闹,一路上嘻嘻哈哈,互相追逐打闹。

我们到山塘时,刘师傅已经下水了。他精神抖擞,动作麻利,但头上稀疏的银发和额上深深的皱纹,悄悄告诉我:他老了。

母亲见状,急忙说:“刘师傅,塘泥深,你就不要下塘了,莫伤了身子!”

心脏装有支架的父亲叹息:“哎,我们都老了!让我两个儿子拉网,你在一边指挥就是。”

刘师傅笑了笑,也叹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北风呼呼地刮着,塘面卷起一道道冒着寒气的波光。我穿好雨裤,刚下水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们拖着长长的渔网,在淤泥里趔趔趄趄地艰难前行。

渔网拖动后,受惊的鱼儿或在水中蹿动,或跃水而出。塘里四处冒着水泡儿,热闹极了。可收网时,渔网里却只有寥寥几条鱼。

母亲失望极了。

当年修塘时,为防止他人偷鱼,父亲在塘底挖了两个深坑,坑里放些树枝,鱼儿可以栖于坑底逃脱偷捕。母亲坚信塘里有鱼,让我们再拉一网。

为了把深坑里的鱼儿赶出来,母亲举着竹竿狠狠地抽打水面,击起层层水花。塘坝上的孩子们学着母亲赶鸡的模样,发出清脆的声音:哼唧……

这方法倒是蛮有效,第二网收获满满,我估摸着大大小小有几十条鱼。青鱼、草鱼、鲢鱼和鳙鱼四大家鱼都齐了,它们在网兜里横冲直撞。

开始收鱼了,我们捉一条,母亲数一条。

“够了,莫捉了,放生。”母亲的声音干脆而有力。她把网脚掀起,鱼儿仓皇逃进水里。

鱼儿运上岸,母亲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寻找守村人明倦哥哥,让他挑一条鱼。明倦哥哥咧着嘴笑,凑近了箩筐,却没伸手,嘴里不停地说:“婶姐,鱼养得好!”母亲拣了一条大鳙鱼和一条小鲤鱼,塞到他手里。年过花甲的明倦哥哥开心得像个孩子,拎着鱼,一溜小跑回家了。

第二天,明倦哥哥逢人就说:“桂英婶姐送我两条好大好大的鱼。”他还说,要给我家守鱼塘,保证没人敢来偷鱼。

那几天,我总能听到乡亲夸我家的鱼好吃。我到鱼缸旁瞄了一眼,终于明白母亲坚持要拦鱼的缘由了。

乡亲的好,母亲从未忘记。

C事业群(宝科) 戴海龙/文  蒋朝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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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风而舞 10月前 回复TA

最是乡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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