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一口上着红漆的旧木箱。我们搬了三次家,家具都换成了时新的,但那口箱子一直都在。几十年来,它始终被摆放在母亲卧室显眼的位置。

红木箱是母亲唯一的嫁妆。它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制作而成,大小和普通箱子一样,至于上面描绘的图案——凤戏牡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小时候,我很不理解母亲为何总是将这口笨重的木箱擦拭得那么干净,而且从不让它接地——不是放在炕上,就是搁在架子上。

是箱子里藏着宝贝,还是它本身就“价值连城”?好多次,趁着红木箱没有上锁,我偷偷打开翻找。里面,无非是些没有纳完的鞋底、折叠整齐的衣物。我的好奇心很快就消散了。

九岁那年,我和小伙伴在家里捉迷藏。我想到了母亲放在炕上的那口红木箱,正好可以供我藏身。我猫在箱中,闻到了木材的香气,还有自己衣服上的汗味。我还发现,木箱正面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洞,可以通过这个“瞭望口”观察伙伴的举动。不料,伙伴们还没找到我,母亲就回来了。她一眼就发现箱子里有人,掀起箱盖,操起扫炕的笤帚朝着我的脊背抡下来。我赶紧从箱子里跳出来,躲过了笤帚疙瘩……

母亲向来和善,从不轻易发火,对调皮捣蛋的孩子总是耐心讲道理。那一次,她让我觉得很反常。我悄悄溜回家时,母亲还坐在炕上,默默整理着被我踩乱了的衣物,轻轻地叹着气。

后来,我知道了那口红木箱的来历。母亲生在山村,家里很穷,要出嫁了,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嫁妆。姥爷和大舅决定就地取材,给母亲做一件“上乘”的家具。他俩钻进深山寻宝,发现一棵已经被人锯掉的大核桃树的树根,又粗又深。父子俩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核桃树根挖出土。大舅当时年纪尚小,双手磨出了血;姥爷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洇透了一次又一次。

姥爷和大舅艰难地把粗重的核桃木根抬回家来。看到他们的样子,母亲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姥爷请来村里的木匠,为母亲打制一口木箱。制作过程中,木匠不小心碰掉了木板上的一个节疤,留下一个小洞。母亲用花纸把小洞贴住,并不觉得遗憾。箱子完工后,姥爷又请来漆匠上色、绘图。出嫁那天,母亲心里五味杂陈。

红木箱成了母亲的精神寄托。她有时会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藏在箱底,不时给我们一份惊喜;她做的每一双鞋、买回的每一件新衣,都会先放进木箱,让它们染上核桃木的清香……

如今,母亲已年近古稀,仍然珍爱着那口古朴的红木箱。它是母亲的嫁妆,也是我们的传家宝。核桃木散发的淡淡香味,始终在我心间萦绕。

iPEBG(太原)  赵小强/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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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9 条评论

阿白 2年前 回复TA

我妈也有一个红箱子

Wen Bin 2年前 回复TA

时代的嫁妆

王玉 2年前 回复TA

人之幸福,全在于心之幸福。

我非我 2年前 回复TA

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亲情,让人感动。

Ma 2年前 回复TA

嫁妆,就是我们在婆家最后的坚强和后盾,世界即便冰冷,也还有嫁妆这样暖心的东西会一直陪伴着我们。

玛卡巴卡💫 2年前 回复TA

那是她的寄托,我的母亲也会把她的嫁妆时不时拿出来给我看,告诉我当时的场景。

驭风而舞 2年前 回复TA

母亲结婚时,也有两口红木箱。放棉被和换季衣服。

@晴明 2年前 回复TA

红木箱,承载记忆和青春,弥足珍贵

江克线 2年前 回复TA

美文配美图,相当不错![呲牙][强][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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