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的河岸上有棵李树,是父亲六十岁那年种下的。

春天,李树上缀满细碎的白花,风吹过,落下一地轻软的香。到了晚春,枝上那些小小的青疙瘩开始鼓胀,枝桠被压得弯弯的。

五一假期,我和父亲用粗木棍托起李树的枝桠。父亲抬手敲了敲树干,声音里带着得意:“今年果大,保准丰收。”

“暑假,我带细伢子回来尝鲜。”

父亲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啊……”

架子搭好后,父亲踮着脚站在李树下,目光从东枝挪到西桠。

父母虽在县城带孙,但常回乡下,发来视频让我看看李树。镜头里,李子沾着晨露,青莹莹的,露水顺着果皮往下滑。父亲举着手机,绕着李树走,镜头时远时近,非让我垂涎不可。母亲叮嘱我:“李子快熟了,记得回来啊!”

入夏后,阳光一天比一天烈,李子青黄的表皮渐渐洇出红霞。麻烦却跟着来了——不知是哪只贪吃的鸟儿落在枝头,歪着头啄了一口李子,尝到甜头后四处炫耀,引来群鸟争食。它们专挑向阳的枝,啄得果皮坑坑洼洼。有的果子被啄掉半边,挂在枝上晃悠。

盼了一年的收成,却被如此糟蹋,母亲难免有些着急。侄儿一放暑假,她便回到乡下。母亲在竹竿一头系上红布条,插在李树旁。红布条在风里招摇,头两天倒真管用,鸟雀远远看见就绕开。可没过几日,鸟儿们就识破了机关。

看着树上的李子一天比一天少,母亲更急了,一天一个电话,催促我快点回家。

其实,我只是五一假期时随口提了一嘴“回家呷李子”,父母却牢牢挂记在心上。电话里,他们的催促越来越密:“你到底啥时候回?再拖,真就只能等明年了。”

母亲一片好心,我不忍直接拒绝,只说:“妈,再等等,下周一定回。”

母亲没再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挂了电话后,找出一块之前用来围菜园的旧网布,然后踩着梯子,一点点往树上罩。黑色的网布蒙在枝头,像给李树撑了把伞。母亲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这下好了,鸟儿下不了嘴,就等你们回家。”

李子红透了,父母终究没等来我们。于是,父亲背着一袋李子,揣着高铁票进了火车站。

三个半小时后,家乡的李子到了深圳。父亲把老屋的味道、母亲的牵挂,都送到我们身边。

晚饭后,我们围坐在餐桌旁吃李子。果皮薄得一咬就破,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滴,甜里带点微酸,分明是儿时的味道。

父亲看着我们吃,自己却没动,像个老小孩不停地问:“甜不甜,脆不脆?”

“甜,真甜!”我们异口同声。

在深圳打住两日后,父亲便要回去。我们想留他多住几天,他摆摆手,说:“老屋还有树桃子,我得回去看着。”

儿子好奇地问:“有贼来偷吗?”

父亲摇摇头,又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贼倒是冇得,乡里乡亲的,摘个桃也算不上贼。主要是得浇水、赶鸟。树和人一样,得有人管,果才长得大。桃子八月中旬就红了,那时你们还在放假,记得回来呷。”

孙辈们眼睛发亮,拍手叫好。

父亲笑嘻嘻地看着我:“早点回,多耍几天。”

原来,父母种的从来不是树,而是一年又一年的牵挂。难怪,这李子那么甜。

宝科园区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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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1 条评论

驭风而舞 2月前 回复TA

父母种下一年又一年牵挂,总是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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