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是一名纸扎手艺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父亲每年春种夏忙、秋收冬藏。拾掇完地里的活计,剩下的时间,父亲都用来扎纸活。这,也是家里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父亲会扎的纸活有很多:高头大马、金山银山、楼房别墅、冰箱、彩电、小轿车……一件件都惟妙惟肖。方圆数十里的乡亲家有白事,都会找他定制纸活。每接下一单生意,父亲便用纸笔记下样式和交期,随后,破篾、下料、剪贴、拼扎。

一个出彩的纸扎匠,要多才多艺、心灵手巧,竹工、木工、剪纸、书画样样都得会。以纸房子为例,屋顶的瓦片要用白色颜料在灰纸上一笔一笔画出来,门前的柱子要用油光纸包缠,门窗得用刨刀刻出镂空纹理,再用画笔添上花纹装饰,最后挂上小红灯笼、安上两对脊兽,可谓手法细腻、工艺考究。

父亲还懂电工,热衷于创新。他喜欢在四四方方的小匣子里加上开关,装上电池,糊上一张天仙配的油光彩图,再用一层薄薄的透明纸做屏幕——一台洋气的“彩电”就做好了。到了晚上,扭动开关,“彩电”就亮堂堂的,很有几分逼真。这样的纸扎,会比普通纸扎多卖几块钱。

我对父亲扎出来的高头大马印象最为深刻。纸马形体较大,工序繁琐,最考验匠人的手艺。马身用篾条扎出轮廓,马腿里塞进稻草,再用报纸糊出凹凸起伏的肌理。马毛是把厚纸钉在木板上,用刨刀刻成连续的三角形,再一条条粘在马身上。最后用黑纸做成马鞍,给马儿戴上大红花、披上五彩纸。讲究一些的,还要扎一个白面书生当牵马仙,才算大功告成。扎纸马,最难的是搭骨架,太胖、太瘦都会闹笑话。好在,出自父亲之手的每一匹马儿总是形体匀称、矫健俊美,活灵活现。

我和母亲偶尔也会帮父亲打打下手。通常,是把空烟盒剪出叶子的形状,再做成一个个漂亮的褶皱,安在纸人身上做饰物。香烟盒上的仙女图案,一般会被我们剪下来,贴在纸房子外面,当作看家护院的侍女。我还经常用父亲剪下来的边角料,模仿他的样子剪出歪歪扭扭的小凳子,等着父亲夸我剪得好。

我曾经问母亲:“咱们家的纸扎能卖多少钱?”母亲说:“一件几块十几块,还不够工夫钱……”如今回想起来,做纸扎赚不了多少钱,而父亲却乐此不疲,大概就像有人热爱写作、有人喜欢跳舞那样,兴趣使然吧。

后来我们全村迁移,家里不再以种地为生,父亲也很少再做纸扎。但我想,他在内心深处,一定还深爱着这门手艺。

iPEBG(济源)  连云云  文/图

点赞(14) 打赏

评论列表 共有 2 条评论

奋斗~小青年 3年前 回复TA

非常生动,如临其境

驭风而舞 3年前 回复TA

巧手父亲啊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体验

立即
投稿

微信公众账号

微信扫一扫加关注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