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一次领母亲走亲戚的时候,介绍的是她的全名——罗海花。
在我们那里,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会被人简称为“阿花”。母亲认为它太俗气,而且同村有好几个“阿花”,要求父亲喊她“海螺”。父亲笑着应付了几回,但后来脱口而出的还是“阿花”二字。
这段往事是我读小学时听母亲讲的。当时,语文书上有篇课文讲了“海螺姑娘”的故事。母亲监督我背诵完课文,说她就是我们家的海螺姑娘。因为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烧火煮饭,晚上我和姐姐睡了,她还要在月光下搓洗一大脚盆的脏衣服。我不以为然,认为这些都是大人应该做的。我反问母亲,如果你是海螺姑娘,怎么没有夜明珠?
打我记事起,父亲一直在外打工,过年时回时不回。虽然没挣到多少钱,但父亲只要回家过年,必定会给母亲买一些时髦的衣服和鞋子,我们也会收到几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有一次,父亲带回来两大盒我们都没见过的摔炮。他拆开包装盒,直接朝母亲脚边扔了一个。摔炮炸响的瞬间,母亲吓了一大跳。母亲惊魂未定,父亲又接连扔了好几个,一边扔一边哈哈大笑。母亲很快反应过来,抢过父亲手里的摔炮,有样学样地满院子追着父亲炸。我和姐姐准备拆另外一盒摔炮时,母亲又心疼起来,让我们留到大年三十再玩。
村里人都说母亲只知道爱俏,男人在外面潇洒一年,回家买几件衣服就把她哄住了。我当时认为爱俏只是形容一个人爱拾掇自己,后来才懂,这也是分人、分场合的。父亲过年买的新衣服,母亲会第一时间穿上,一穿就是好几天。直到父亲再次踏上北去的火车,她才会把那些新衣服洗好,收到柜子里。这份独属于他俩的小浪漫,完全可以抵消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2022年,儿子上幼儿园后,父母来到深圳帮我照料孩子。去年,母亲六十岁生日时,姐姐带上小侄女从重庆赶了过来,我们商议去火锅店为母亲庆生。
当火锅店的员工推着蛋糕走来时,母亲略显紧张。姐姐接过生日帽,将它戴在母亲的头上。母亲踌躇了一下,扯过生日帽放到侄女头顶,侄女又还给了她。这时,我们已经跟着火锅店员工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母亲满脸通红,犹豫再三,最终把帽子按上了我儿子的脑袋。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客气,甚至还想凑过去吹蜡烛,自己吃蛋糕。
这时,姐姐将一张照片发到我的微信上。那是一封泛黄的信。我秒懂姐姐的意思,示意大家安静会儿,我要当众读一封信。
刚读完第一句,母亲就要过来抢我的手机,但是被姐姐拉住了。侄女好奇地问,海螺是谁?母亲羞得束手无策,侧身抱住姐姐,把脸埋在她的肩头。父亲咧着嘴笑,问我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信。
那封信,是父亲三十多年前在上海写给母亲的。信上写着:“亲爱的海螺,今晚黄浦江边的月亮特别美,每次想你的时候,心里都格外的甜。晚上的时候,如果你也想我,请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你看着月亮的时候,我也在看你……”
龙华园区 付勇/文 林碧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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