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镜头里,院墙角落的那株月季又灼灼盛开了。虬曲的枝桠上,花儿在阳光下开得正旺,像母亲别在鬓角的那朵绢花一般鲜艳。
那年,父亲一进院子,就叫我拿把锄头给他。原来,他从大伯家捧回一株约摸10公分高、长着两片怯生生嫩叶的幼苗。
“这是月季花,叫月月红。”父亲在院子东墙角一边挖坑,一边说:“只要根扎得深,它月月都能开花。”坑挖好了,父亲扶着幼苗,我小心填上土。最后,父亲给花浇足了水。
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蹲在花苗旁刷牙,把搪瓷杯里最后一口漱口水留给这株新生命。放学一进院子,我就赶紧跑到月季旁,看它长高没,结花苞没。
也许是日日看的缘故,我总觉得它的个儿一点也没变,慢慢对它失去了兴趣。母亲种菜、摘菜时,倒是经常顺带着给它浇水、松土、修枝。渐渐地,它的花秆变粗了,叶子也多了。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清晨,月季爆出了第一朵花儿。我们全家人围着它,细细端详,轻轻嗅闻。那层层叠叠的胭脂色花瓣,在晨光中显得明艳动人。
夏日,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我担心月季倒下来,打算搬几块石头把它围起来。
父亲拉住我,说:“让根喝饱水,才长得牢,它顽强着呢。”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我看见月季在雨中摇晃,枝叶却愈加青翠。
次日早晨,月季挺立如初的花秆上,昨日还含苞待放的花儿竞相绽放,胭脂色的花瓣吸饱了雨水,格外娇艳。我好像明白了“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的深义。
秋霜初降时,月季渐渐褪去红妆。但只要为它剪去枯枝,施些鸡粪,深冬的枝头总会鼓起朱砂色芽苞。有一年,它的主枝被积雪压折,我哭着要拿竹竿给它做支撑,父亲安慰我:“月季是吃苦的命,越折腾越精神。”果然,来年春天,花茎的断口处抽出新枝,开出的花朵反而更加绚烂夺目。
这些年,我上学、工作、旅行,去过很多地方,见过玻璃房里四季不败的玫瑰,也看过公园里精心培育的造型月季,但却总怀念老家院墙角那抹野性的红。
我记得往土里埋糖块想它长高的憨傻;记得摘花时被刺出鲜血的泪珠;记得父亲把花朵别在母亲鬓角时,母亲羞红的脸颊;记得我剪下开得最娇艳的花枝插在书桌上的汽水瓶里,在日记本写下的少女心事……
那些随着花开花谢溜走的日子,像月季花瓣似的,风一吹就扑簌簌往下掉,又像那越老越结实的花秆,早在心窝里扎了根,弥足珍贵。
看着镜头里的月季在阳光微风下舒展花瓣,我忽然理解了父亲当年那几句朴实的话——最好的养分不是精心的呵护,不是多好的肥料,而是让根须深深扎进泥土里,历经暴雨与风霜,便能开出耀眼的花。
我们这些千千万万的异乡游子,可不就像父母栽在院角的月季,带着伤痕倔强生长。就像小时候摔破了膝盖,结着泥痂还追着风跑,疼过哭过,倒也越走越稳当了。
龙华园区 吴素芳/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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