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的狗儿啊！还不到19岁，你就被抓去阉啦！我可怜的长寿啊！你才21岁就走啦，留下俩孩子和媳妇，以后怎么活啊……
去年回乡，我再次见到周狗儿的娘。二十年前，她哭丧的情景历历在目。
周狗儿又叫周长寿。之前，他娘连生三胎都夭折了，生下他时，奶奶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给他取名周长寿；他娘希望他顺利长大成人、像猫狗一样好养，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周狗儿。
周狗儿大我五岁。我们住在一个四合院，院里还有十多个小伙伴，经常一起嬉戏玩耍。不过，周狗儿的身上总会发生一些怪事。
有一次，周狗儿生病了，他奶奶踮着小脚，步行几十里去求神。神婆说：周狗儿是丢了魂，必须“招魂归家”，只要按她说的去做即可禳解。
第二天傍晚，村中出现了一道奇特的景观。周狗儿的奶奶和娘双双跪在土地庙前点香烧纸、磕头作揖，完毕各自手执一根燃着的香，他奶奶在前、他娘在后，边走边一呼一应地喊魂：
狗儿啊！回来哟！
回来了！
长寿啊，回来哟！
回来了！
我们一群顽童觉得挺好玩，便加入“喊魂归家”的阵营。六个孩子以他奶奶为中心排成横队，六个跟在他娘后面排成一条纵队。
随着他奶奶的节奏，我们异口同声地喊：狗儿啊，回来哟！
另外一队与他娘同步，铿锵有力地答：回来了！
长寿啊！回来哟！
回来了！
狗儿啊，回来哟！
回来了！
……
从土地庙一直喊到家里，连续喊了七个傍晚。在我的童年记忆里，这一幕永远难忘。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玩阻击战游戏，周狗儿一脚踩在他家刚孵出的一群小鸡身上，三只小鸡被他踩得肝肠涂地。他奶奶顿时大惊失色，马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虔诚地祈祷：长寿啊，长寿！你要了三只鸡花儿的命；菩萨啊，菩萨，你不要折他的寿……
一天，周狗儿突然哇哇大叫，说他耳朵疼。他奶奶说，肯定是撞到了孤魂野鬼。后来我们找到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用电筒一照，发现是一只蚊虫在周狗儿的耳朵里闹腾。医生往周狗儿耳内滴了一滴菜油，把死蚊虫掏出来，周狗儿的耳朵就不疼了。
虽然周狗儿经常遇到怪事，但在我们当中，他却是最幸福的。每天下午三点，他奶奶会送来一只陶罐，里面装的是用糯米、猪油、鸡蛋、白糖煲的饭，看着他吃完才会离去。我们羡慕得口水直流。
九岁时，周狗儿上学了。他一坐在教室里就打瞌睡，老师教的东西总是学不会。后来他开始厌学，他娘每天用黄荆条子抽他，赶他去上学。15岁时，周狗儿熬到小学毕业，他娘给他找了个叫青秀的对象，两人17岁就结了婚，18岁生了个男孩，19岁时又生了一个。
上世纪80年代，计划生育很严。周狗儿早婚、早育、超生，严重违反政策。一天傍晚，他从地里回家时，被几个潜伏在路边的计划生育干部抓个正着，接着又被五花大绑地拉到乡卫生院，结了扎。他娘知道后，瘫坐在地，捶胸顿足地哭诉：我可怜的狗儿啊！还不到20岁，雀雀还没长大，就被狗日的阉了！造孽啊，菩萨！
我上高中时，一个周末回家，听说周狗儿被电死了。我连忙赶到他家，看到他家堂屋停着一口棺材，他媳妇头戴孝布，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在灵堂前点香、烧纸。周狗儿的娘边哭边向我讲述周狗儿被电死的经过：几天前下雨，电线被风刮断，村里没关总闸，狗儿左手拿着零线、右手拿着火线去接线，一下子就被电到了……
周狗儿的娘说着说着，无法控制情绪，又开始了哭诉：我可怜的狗儿啊！不到19岁，就被抓去阉啦！我可怜的长寿啊，娘盼你长命百岁，谁成想你这么早就走啦……
iDSBG（成都） 贺林
看了这篇文章想起我妈妈小时候也是经常说要招魂，一遍又一遍叫着回来呦，回来啦！哎，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一种心理安慰，被妈妈叫了好像魂魄真的回来啦一样。有段时间很空虚下班了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真的希望再听妈妈叫一叫回来呦，回来啦。也许这就是妈妈对你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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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卖钱娶媳妇，娶媳妇生娃放羊，放羊卖钱……不学会用知识改变命运的过去，愚昧就只能这样循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