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空间】羊事

年前，媒婆给万里说上了媳妇。

不过，女方要求万里自立门户，不能再与他哥哥万全一起住了。其实，快四十岁的万里只是在哥哥的墙头搭了两间草棚。一间万里住，一间牛羊住。

自立门户意味着分家。兄弟俩唯一的共同财产，是一头牛和二十多只羊。按说房子万里也该有份，但毕竟哥哥先成家，现在哥嫂一家子住得好好的，让他们腾出一间半间，万里开不了口。更何况哥嫂对他也没那么赖。

万全跟万里商量，不如先把二十多只羊卖了盖房子，钱不够的话，能赊就赊，能借就借。牛不能动，庄稼人怎么少得了牛。万里说，留下一公一母两只羊吧，不出三五年，二十多只羊又会回来，到时候再匀给你和嫂子一半。

钱到位后，房子很快盖好，万里还在屋后加盖了一间厕所。厕所建好那天，村长万金要第一个上。完事后，他喊万里递纸，说新厕所怎么能没有纸呢？

万里不喜欢村长万金。万金他爹打鬼子那会儿是保长，解放后一直担任村长。万保长生了四个儿子，各取名金、银、铜、铁，他退休后，老大万金被选为了村长。

万里虽然心里嘀咕，还是找了张旧报纸递过去。村长从厕所出来后，让万里买包卫生纸挂里头，说马上娶媳妇的人了，别那么小气。

女方家办嫁女酒的几个大荤也要万里准备，这是他之前没料到的。办法也不是没有，索性把剩下的那只公羊宰了送过去，大不了把母羊送去隔壁村配种。说干就干，万里亲手接生、一向温驯的公羊这天出奇地暴躁，一早就不停地顶栅栏。

万里把宰好的公羊吊在屋后的树上，正剥着羊皮，万金又来上厕所。他嘱咐万里，酒席上的羊肉要焖烂一点，他牙口不好。

万里不想理他，盘算着如何借万银的自行车把羊肉给老丈人家送去。对了，回来时他就在万银的小店买几卷卫生纸。

万里听说，镇上农业站有外国羊，专给各村母羊配种，等羊肚子有羊崽了再收费。次日天蒙蒙亮，他就把唯一的母羊赶去镇上配种。

出了村口，他遇见万铁的儿子万鹏，正在路两旁的草丛里找寻什么，很着急的样子。看见万里，万鹏喊了声叔，又继续蹲下扒草丛。万里跟过去问他找什么，刚一开口，这孩子的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原来，昨晚万铁要喝沱牌白酒，万银的店里没货，万鹏只能空手而归，回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万铁暴揍一顿。今早万鹏娘给了他四个五毛的硬币，让他去镇上买酒。

万鹏这孩子懂事乖巧，却摊上个酒疯子当爹。万里陪万鹏找了一段路，可路边除了那只母羊刚拉的羊屎蛋子，啥也没有。万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酒没买到还把钱丢了，他爹非打死他不可。

万里心一软，悄悄从口袋摸出四个五毛的硬币丢进草丛，提议和万鹏换一边再找找看。不一会儿，万鹏就高兴得蹦了起来，只是他感觉失而复得的硬币好像变新了。万里说，可能是露水把硬币打湿了的缘故。

给母羊配完种，万里牵着羊从镇上往回赶，途中刚好遇见万铜。

万铜是个大学生，戴副金丝眼镜。他是村里唯一有小车的人，平时住镇上，很少回村里。万铜看见万里，主动要求载他一程，羊嘛就抱进后备箱。

万里不好意思坐副驾，就坐在后排，母羊时不时在后备箱“咩咩”叫一声。摇晃中，万铜说了什么，万里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心情不错，仿佛那只母羊就是他的新娘。

龙华园区  付勇/文  蒋朝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