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老钱靠在按摩垫上，惬意地闭目养神。老伴儿在厨房叮叮当当地洗洗涮涮。儿子难得不玩手机，关心起了孙子的学习。
“乡音无改鬓毛衰（shuāi），不是念cuī，我们老师教的就是念shuāi，不信你去问。”孙子不服气地辩解。
“这还用问你老师吗？这诗老子会背！罚你读五十遍！”儿子本来就没有耐心，遇到反驳，恼羞成怒。
“爷爷，我爸不讲理，老师教的就是乡音无改鬓毛衰（shuāi），他非说是cuī。”
“你怎么辅导孩子的？你上学时语文连七十分都没考到过，还不如他呢。”老钱已经忍儿子半天了，马上给孙子撑腰。儿子不高兴了，站起来就要走，却又被老钱呵斥：“你给我坐在那儿，学学怎么教孩子。”
儿子重重地坐了下去，压得小凳子咯吱咯吱响。
第一局，孙子完胜。
“这诗在古时候，就是读乡音无改鬓毛衰（shuāi）。不知道哪个人瞎胡搞，弄出个cuī来。我小的时候，先生是晚清时的秀才，还给我讲过这首诗，他读的就是shuāi。古代人写诗都讲究押韵，如果读cuī，就和最后的‘来’字不押韵了。”老钱讲得很认真，孙子听得也入神。
“爷爷懂得真多。”孙子表扬起爷爷，暗中冲着他爸做鬼脸。
老钱更来了精神，身子板儿坐得更直了：“诗词歌赋是咱们中华民族的瑰宝，里面有许多许多的学问。就说这首诗吧，千百年来脍炙人口啊，尤其是离乡多年的游子，读到这首诗都是热泪盈眶：少小离家老大回（huái）……”
“爷爷，你读错了，少小离家老大回（huí），回家的huí。”孙子立即指正。
“这个字在古时候读作huái，不然怎么押韵呢？”老钱倒是有耐心。
“爷爷净瞎说，古时候读啥你咋知道？”孙子一点儿也不客气。
“怎么跟爷爷说话的？看我不抽你！”儿子嘴上教训着孙子，却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奶奶，我爷爷读错了字，我爸还要打我。”孙子又向从厨房出来的奶奶告状。
“人家老师教的也不对？就你有学问？”老伴儿把围裙甩到老钱身上。“孙子写日记说‘鸡下蛋了’有啥不对？你非说是鸡嬎（fàn）蛋了；孙子说‘挎着篮子去挖野菜’有啥不对？你非说是㧟（kuǎi）着篮子。整几个谁都不认得的字，显得你有学问咋的？你恁能，咋连个健康码都弄不出来，还得孙子帮你？”
“那些传统文化，总得叫孩子们知道点儿。”老钱小声嘟囔。
第二局，孙子完胜。
iPEBG（济源） 孟宝记/文 连云云/图
还有对错，只有一代人一代的故事。
学问学问，不懂就问，不耻下问。奶奶最后说的也不全对，举例子的是方言。全民普通话后，方言减少的，也许有一天会消失。不免让人难过。像长大后的我们，没有了故乡，连故乡话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