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看谷秀,吃闺女一刀肉。”万金的媳妇一边晒棉衣棉鞋,一边反复念叨这几句。当她拿起一件的确良厚褂子时,叫嚷着让万金过去看看,说衣服好像被房梁客咬了个洞。
这房梁客自然是我——一只富有教养、讲究卫生的老鼠。我不可能咬主人家的衣服鞋子,更不可能在衣柜里做窝。我的窝设在万金家房梁与墙壁的连接处。最顶端的那根房梁直通墙外,我连大小便都是从那里钻出屋外解决。每次牙痒难耐,我也绝不会啃咬房梁与电线之类,而是捧着我叼回家的啤酒瓶盖磨牙。
我习惯性地往左右手上吐了点唾沫,捋直胡须,抹平脸上的绒毛。然后坐在房梁上,俯视着屋里屋外的一切。
万金媳妇果然是骗他的。万金没翻到褂子上的破洞,笑呵呵地准备往身上套。他媳妇一把夺过衣服,说等下沾了汗又得重洗。屋外阳光炽烈,远处的稻田满目青翠。没有一丝风,那些讨人嫌的知了像在比赛似的,此起彼伏地叫着。
我决定出去找点吃的。
我清楚万金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米缸在厨房的碗柜旁,碗柜里有剩饭剩菜,上面的柜格装着前几天刚炸的豆腐和油条,下方抽屉里有红糖白糖。昨晚我拖走了一根大油条,所以现在不想吃得太油腻。
搁平常,我是有黄豆绝不吃大米,有花生绝不吃黄豆。我最喜欢的食物是花生,不过我很讲究,绝对不碰主人家留的花生种。吃了花生种,空了大油桶。我曾见过一个很懂事的八岁小男孩,为了安抚两个饿哭的妹妹,拿椅子搭脚,把吊在房梁上的花生种弄下去给她们吃。他自己摔痛了不算,后面还被父亲抽大耳刮子。当时那巴掌响声,吓得我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
这几天,村里的外嫁女陆续回娘家过六月六,我想去看看她们都带回来什么新鲜玩意。
从万银家房梁路过时,我看见他正在往一个老鼠夹上布置食饵。这几天他家小卖部的生意很好,因为孩子们都放暑假了。老鼠夹上放的是一颗糖,我没费啥功夫就弄到嘴了。我爬上房梁准备离开,想了想,又把糖纸尽量恢复原状,蹑手蹑脚地放回老鼠夹。
这时我发现货架上有一面镜子,心血来潮,双手一举,直立起来。我对自己的这个绝活很是满意,因为我的同类都还只会爬行。我顺势再吐了两口唾沫,对着镜子抹抹脸,然后咧嘴看看刚吃的糖有没有粘在牙上。
我继续逛着,不过村里有些地方我不去。比如,万良家,有只多管闲事的狗;万里家,经常穷得揭不开锅;还有河边那棵大银杏树,因为树洞里住着一窝蛇。
路过万铁家时,万铁的儿子万鹏正在小心翼翼地拿削笔刀切橡皮擦,暑假作业被揉成一团,旁边还有一把纸叠的玩具手枪。我歪着脖子探出房梁,他突然抬头和我对视了。我赶紧开溜,他愣了一下,抓起玩具手枪对着我身后的空气一阵“叭叭叭”。
我最后停留在万全家里。据说他那嫁到城里的女儿带回了一瓶红酒,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尝新的机会。红酒找到了,瓶盖竟然是木头做的,这简直是为我量身设计。
夜幕降临时,我回到了窝里。不料一阵眩晕,我竟趴到房梁上,接着滚落在地。老天,红酒果然后劲大。
龙华园区 付勇/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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