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空间】失声

母亲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中原大地落下第一场雪时，她永远地离开了麦喜。

麦喜沉浸在悲痛之中。父亲、姑姑、弟弟、表姐，也都面色凝重。母亲躺在冰冷的棺中，就像睡着了一样。昨天晚上，她还搀扶母亲如厕呢，怎么一觉起来，自己就没有妈妈了？麦喜的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流，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姑姑抱着麦喜，一个劲地给她擦眼泪。她劝麦喜：“孩子，你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麦喜也想像小时候妈妈不给她买心爱的洋娃娃一样，大声痛哭，可试了几次都没用。

奶奶从外面进来，示意姑姑让开。她抚摸着麦喜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开口说：“孩子，你妈去的急，有些话没来得及跟你说。你不小了，有些事也应该知道了。”父亲、姑姑和表姐都望了过来，似乎知道奶奶要讲什么。

麦喜的父母结婚多年仍未生育。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麦季，他们经人介绍，在几百公里外的一家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女孩，她就是麦喜……

奶奶哭了。听着听着，麦喜的眼泪却止住了，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感觉心口堵得慌。奶奶还没说完，她突然起身，挣开奶奶的怀抱，跑出门外。姑姑和表姐两个人都没能拉住她。

此时，大雪纷飞。麦喜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寒风刺骨，雪花落上她的发丝，但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她不知道，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遗弃她？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五年前，母亲中风偏瘫，刚刚大学毕业的麦喜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机会，回到小镇，跟父亲一起照顾母亲。母亲说想看桃花，她便在天气好的时候请假带母亲去桃林；母亲说想吃以前爱吃的烧饼，她便不顾自己连续加了两天班，驱车几十公里买回；因为母亲，她拒绝了许多男孩子，她不想拖累他们。她觉得，只要母亲在，家就在。可是，就在今天，她失去了一切……

麦喜双手抱着脑袋，蹲在白雪覆盖的麦地里，失声痛哭。

父亲一直跟在麦喜身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看到麦喜放声大哭，他走上前去，一把搂住她，哽咽着说：“好孩子，我的好孩子，爸知道你心里的苦……”

麦喜声音发颤，对着父亲，又仿佛是对自己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世界岑寂无声。

麦喜任由父亲搂着，他们渐渐成了两个雪人。风雪中，父亲的身体在颤抖，嘴唇在哆嗦。麦喜说：“爸，好冷。我们回家吧。”父亲慢慢站起来，拍掉她头上、肩头的雪，说：“好，爸带你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麦喜和父亲忙里忙外，办理丧事。母亲入土后，客人散了。父亲疲惫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才几天时间，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麦喜看着父亲，突然发现，世界上这么多人，从此只有她和他是彼此的亲人。

麦喜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搂住父亲，缓缓地说：“爸，等来年开春，我们在院子里种一株桃树吧。”

父亲红着眼圈回答：“好！”

D事业群（龙华）  杨玲燕/文  连云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