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去。”哥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卷了边的信封,又拿出两毛钱给我,说:“帮我把这个给她。老规矩,四根油条,你两根,我两根。”

我从生资门市部出来,慢慢向花妹的油条摊走过去。花妹站在沸腾的油锅边,手持一对又粗又长、被油烟熏黑的木筷,在油锅里翻动。她从头到胸到腹部,都笼罩在袅袅的热气中。“佑仔,又来了?”花妹跟我打招呼,朝我身后扫了一眼,问:“你一个人?王飞今天没来吗?”

“他在那儿。”我朝门市部指了一下。

花妹笑了,眼里的水波一闪一闪。我把两毛钱放进铁盒子里。花妹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还是四根油条?你先等一会儿,我先把别人要的炸出来。”我点点头,向花妹身后的院子看去。春哥正蹲在院里刷牙,满嘴的牙膏沫子。我朝生资门市部那边摇摇头,哥哥在柱子后面挥挥手。

春哥是花妹的哥哥,开一辆东风140卡车跑运输。哥哥是牛栏街中学出了名的阿飞,有一次上学逃课,跑到牛栏街粮站的仓库睡觉。睡饱了出来,他看到院里停着一辆卡车,悄悄溜过去把两只后车轱辘的气放了。后来,春哥找到学校,闯进教室,狠狠扇了哥哥几个耳光,还指着哥哥的鼻尖说:“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见一次,打你一次。”

油条炸好了,春哥也刷完牙,进了屋。我拿出哥哥的信,说:“王飞给你的。暑假过完,我伯父就要送他去城里上学了。”花妹的脸腾地红了,像天边的云霞。她腾出一只手,把信装进围裙兜里。想了想,她又说:“佑仔,你等一等。”说完,她放下筷子,转过身,紧走几步,进了院门。等她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青苹果。

花妹把苹果塞进我的裤兜,又夹了四根油条,用报纸包好给我。我闻到了苹果的香气,以及花妹身上的汗味儿——她的汗味儿也很好闻。花妹把头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你跟王飞说,叫他下午三点到牛栏街中学操场上等我。”我答应了。花妹又问一遍:“记住了?”我说:“记住了。”花妹几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垂到我的后脖颈上,痒酥酥的。花妹说:“你去吧。”

我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离开油条摊,回到生资门市部。哥哥迎上来,问:“花妹怎么说?”我把花妹的话告诉了他。哥哥搓着手,两眼放光,在门市部里走来走去。他像是又想起什么,问我:“花妹刚才给你了啥?”我从裤兜里掏出那只苹果,说:“这个。”哥哥把苹果拿过去,闻了闻,说:“真香,给我算了。”我说:“不,这是花妹给我的。”哥哥皱了皱眉,说:“我买一斤苹果,跟你换这个,好不好?”我想了想,郑重地说:“你先买了,我再跟你换。”哥哥点点头。

哥哥带我去街上买苹果。一斤苹果,刚好四个。哥哥在付钱,趁他没注意,我把花妹送的那只苹果放进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另外一只苹果。我把这只苹果拿给哥哥,说:“给你。你闻闻,香不香?”哥哥又把苹果放到鼻子底下,说:“香,实在是香。”

回来的时候,哥哥把那只苹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路,一直舍不得吃。我不好意思吃独食,自己吃了两个苹果,送给哥哥一个。剩下花妹给的那个,被我装进了裤兜。

吃完午饭,我爬上凉床午休。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时间已到午后两点半。这时候,哥哥该从家里出发,去牛栏街中学了吧?他将在操场上等待花妹,和她约会。屋外,知了在椿树上一阵一阵地叫唤,叫得我心烦意乱。我从兜里掏出那只苹果,放到鼻子底下。苹果真香啊,跟花妹身上汗味儿一样的香。在满鼻的香味中,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龙华园区  王先佑/文  陈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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