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空间】父亲的样子

他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小萍喊他“叔叔”。

那时，小萍不知道“父亲”该是什么样子。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亲生父亲就在一场车祸中离世。她懂事后才听说，奶奶拿走了大部分车祸赔偿款，还把她们母女赶出了那套房产证上写着爷爷名字的房子。无业的母亲不得不带她回到姥姥家。她上小学时，母亲找了份工作，在离姥姥家不远的小区租了套小房子。母亲把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她们有个像样的家了。

每天，母亲上班时顺路把她送到学校，下午放学后急匆匆地赶来接她。偶尔加班时，就请姥姥帮忙接。小小年纪的她，不懂母亲正在经历什么，但是她知道母亲不容易。因为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时，经常看到母亲在阳台上哭泣。

所以，当叔叔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时，小萍并没有反感。叔叔到来后，代替母亲去参加了一场家长会，班里调皮的孩子再也没人说她是没爸的小孩。母亲加班的时候，叔叔接她放学，再也不用麻烦腿脚不利索的姥姥了。周末，叔叔会和她们娘俩一起去看姥姥。她十岁生日时，叔叔为她和母亲买了一所大房子。最重要的是，她再也没有在深夜里看到母亲在阳台哭泣。

有一天，母亲单独跟她谈话。母亲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有些紧张。过了很久，母亲才摸着自己的小腹说：“这里面有一个小宝宝，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但是叔叔怕你不高兴，不想要他！”小萍没有任何犹豫，搂住母亲说：“妈妈，我们留下他吧！”母亲将她搂得更紧了。

母亲生了个妹妹，她很喜欢那个软软糯糯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妹妹到来后，叔叔对她更好了。

眨眼间，小萍要去外地读大学。叔叔帮她拿行李，妹妹帮她背书包，母亲随行，全家人一起送她到那座陌生的城市。叔叔在宿舍帮她整理，小萍看到他两鬓苍白，额头也被岁月刻上了皱褶。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可说出口的却是：“叔叔，我以后喊你老爷子吧。”老爷子嘿嘿笑了，回头跟母亲说：“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小萍改口了。”

几年的大学生活，叔叔给她打的电话比母亲还多，生怕她在外没人照顾，委屈了自己。有时候她觉得，尽管自己已经成人，但仍然是个孩子。毕业后，她没有像别人一样去大城市工作，而是听从老爷子的安排，回到了那座小城。如果可以，她愿意粘着老爷子和母亲，还有妹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后来，小萍遇到了可以许终身的人。但是老爷子不放心，多方考验，还动用自己多年的人脉，把男方的情况打听了个底朝天。

婚礼那天，老爷子坐在母亲旁边接受新人敬茶。她想起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递茶的时候，她说：“爸，请喝茶！”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喊他。老爷子接茶的手在发抖，几滴泪水落到他端着的茶里。婚礼结束后，她给老爷子发了条信息：对不起，这声“爸”来得太晚，让您久等了！他很久才回复：我的宝贝女儿，你一定要幸福！

某一天，她跟先生回看结婚录像。在一个镜头里，先生把她接走后，老爷子搂着母亲在沙发上痛哭流涕。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父亲的样子。

D事业群（龙华）  杨玲燕/文  连云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