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刚出厂门,就看见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他立马扭过头去,心脏一阵狂跳。墨镜男也发现了他,径直走过来,说:“花哥在等你。”
墨镜男的声音低沉,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感。阿昌的后背一下子沁出了冷汗。
阿昌跟在墨镜男的身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墨镜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丝毫没有停下来回头看的意思——也许,他根本不担心阿昌会逃走。
他们一直走到工业园外的一栋烂尾楼下。烂尾楼有六层,每一层都像张着的幽暗巨口。墨镜男把阿昌带到楼顶的花哥面前,然后十分恭敬地站到花哥身后。
眼前的花哥一副白白净净的斯文面孔,不像墨镜男般在脖子和手臂处纹着花花绿绿的纹身。花哥带给阿昌一种炙热感,他感觉后背不停流淌的冰凉汗珠立马变得热乎起来。
“凑齐了?”花哥眯着眼,看着天边的红霞。
“这个月……还是先还一部分利息。”阿昌低声说。
“好,不过欠条得改改了。”花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边摊开一边说,“之前十万块的欠条作废。现在本金是十五万,下个月按十五万算利息。”
阿昌走出烂尾楼,在工业园小卖部买了一个雪糕筒。刚出门,雪糕上的奶油就开始往下淌,很快流到手上。他伸出舌头,快速地舔了一下手。没走几步,阿昌汗津津的脚就滑出了拖鞋,雪糕也“啪”地掉到地上,瞬间成了一摊稀泥。
阿昌扔掉手里的空纸筒,甩掉脚底的破拖鞋,光脚继续走着。沥青路有些烫脚,不过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今天刚因操作机台失误,撞坏了模具,被开除了。
失误是阿昌连日的精神恍惚所造成。一个月前,阿昌的女友小雪带着他的十万块钱失联了。阿昌与小雪是在网上认识的,聊了三个月,他就辞工到小雪所在的工厂上班。初次见面,小雪跟照片里差别不大,就是黑了点,鼻梁上有些雀斑,不施粉黛。这反而让阿昌觉得,她是一个朴实真诚的女孩。
十万块是阿昌准备的彩礼钱。他和小雪商量年底去她家过年,由阿昌将彩礼钱当面交给小雪母亲。没想到,小雪母亲突然病重,在小雪一次次的梨花带雨中,阿昌拿出积蓄五万块,又找花哥贷款五万,提前把十万元彩礼钱交给了小雪。
小雪发来几次身在医院的照片后,以要照顾母亲为由,先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最后直接关机了。阿昌想去找小雪,才发现自己只知道她的老家省份,家庭地址什么的一概不知。
阿昌赤着脚,不知不觉走到了厂门口。门卫大爷还不知道阿昌被开除了。不过知道了也没关系,此刻他正在午睡。除了正在鸣叫的蝉,没人知道阿昌已经溜进厂里,还悄悄推开门,走进宿舍。舍友们也在午睡。从枕头下面取出他和小雪唯一的合影后,阿昌又踅出了宿舍。他的脚步很轻很轻,像是没有人来过。
B事业群(龙华)付勇/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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