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堂屋里有一口三尺来高的缸,缸体乌漆墨黑,缸口磨得发亮,敲一下,声音极为浑厚。缸上盖着爷爷用高粱秆子编成的大号锅蓜子。以前,爸爸和叔叔挑回井水,“哗啦啦”倒进缸里,水花飞溅,水面漫起一圈圈涟漪。

后来,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我家也不例外。告别了挑水的日子,大缸日渐被闲置,锅蓜上散乱地堆放着奶奶晒干的萝卜缨和白菜帮子。妈妈经过大缸时,轻叹道:“多好的物件,唉,可惜了。” 

一个秋日的午后,大家如往常般端着碗坐在门口的石礅上,边吃饭边唠嗑。妈妈看到邻居崔奶奶碗里的咸菜丝油亮亮的,点缀着些许葱花,瞬间被勾起兴致。客气一番后,妈妈夹起几根咸菜放进嘴里品尝,连声夸赞。

“这咸菜做法也不难,就是得有一口好缸,能存住味儿……”崔奶奶笑着说。妈妈的目光当即落在院里那口老缸上。

每年白菜丰收时,大姨总会骑着三轮车给我家送白菜和芥菜疙瘩。这不,大姨爽朗的笑声又如约而至,家里多了满满一车新鲜菜。

瞌睡来了有枕头,妈妈终于忍不住一试。按照崔奶奶的指导,她用清水搓洗干净芥菜疙瘩,擦干水,然后逐个码进缸里。每码一层,就撒上一层粗盐,使劲按压,确保芥菜之间尽量不留空隙。

“盐得撒匀,菜得按实,才不会坏,还能出脆劲儿……”妈妈的额角渗着汗珠,看着一脸好奇的我解释。码完芥菜疙瘩,妈妈找来干净的塑料纸封住缸口,又盖上锅蓜子,压了块石板。

那些日子,妈妈总喜欢到大缸旁边转悠。有时候,她会轻轻掀开石板,凑到缸口闻一闻;有时候,她会用筷子抠出一小块芥菜疙瘩,放进嘴里嚼一嚼,眉头先皱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快了,再等几天就好。”我也跟着盼啊盼,总觉得缸里藏着宝贝,每天都要摸一摸缸壁。

一个多月后,终于要开缸了。妈妈掀开石板,一股浓郁的咸香瞬间涌了出来。妈妈用筷子夹出一块皱巴巴的芥菜,清洗几遍后切成细丝,配上韭菜段用热油翻炒,顿时满屋飘香。

那天早饭,就着韭菜炒咸菜,我吃了两碗面片儿汤。咸菜脆生生的口感在嘴里散开,连带着面片儿的味道都变美了。

从那以后,每年深秋,妈妈都会买上几十斤芥菜腌进缸里。冬天清晨,冒着热气的玉米糁就着咸菜丝下肚,暖身又暖心;晚上用馒头配咸菜,简单却踏实;就连青黄不接的春天,面条、米饭配上咸菜,也能让人多吃半碗。

高中住校时,每次返校前,我都会让妈妈炒一瓶咸菜,再烙上几张大饼带去学校。到了宿舍,同学总爱凑过来分一口,说:“阿姨做的咸菜,比食堂的菜还香!”听得我心里美美的。

前几天给妈妈打电话,她笑着说:“家里的芥菜买好了,明天就腌,等你回来就能吃了。”

我仿佛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咸香,脸上泛起了笑意。原来,那缸里腌的不仅仅咸菜,还有无论走多远都能让人怀念的家的味道。

郑州园区  张卫红/文  李晓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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