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我们一家都会回老家。大年三十,先生依惯例带着我和孩子一起进山“送亮”(湖北方言,意为祭奠祖先)。

准备好祭祀用品后,我们便开车进山了。

车子一启动,先生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回忆他小时候的往事。孩子以前很期待进山送亮,对山里的树木、小鸟、山泉等充满了好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觉得索然寡味。

但先生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絮叨。他说:“以前,这条路还是土路,进出山要靠两只脚。那时候精力真充沛啊,现在让我再走一次,估计吃不消。”对着路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沟,他又说:“快看,我小时候在这里……”孩子淡淡地说:“摸过鱼。”先生接着说:“那边有一条河,我在河里……”孩子又回:“游过泳。”我朝车窗外面望过去,沟里长满灌木,仅能从枝杈的缝隙里瞥见几块光滑的鹅卵石——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它曾经是一条小河。

快到目的地时,我们把车停在山脚下。先生家的几代祖先就长眠在这里的一座座山丘。他对每一座山的树木花草都很熟悉,在山间行走就像一条鱼儿在海里遨游。

只是,对于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和来自平原的我而言,进山真是一件苦差事。在长满荆棘的荒山里找寻一座座祖坟的时候,我们的衣服上粘满了各种植物的种子,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出几道血痕。

终于到达祖先的安息地,先生点上灯笼,送上纸钱,最后磕头行礼,神情肃穆。我和孩子也一一跪拜。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一种静谧。它来自杳无人烟的山林,又像小时候的夏夜,我在奶奶的蒲扇下半梦半醒……

祭祀结束后,先生一定要去老屋看一看。那是座由六间土房围成的四合小院,中间有一个天井。先生和兄长曾经在天井里淘气打闹,不小心磕破了头,疤痕现在还清晰可见……公婆已经搬走很多年了,老屋早已塌成一片废墟。先生站在断壁残垣间,又看了看他曾住过的房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春节很快结束,我们作别故乡的山水,开始新一年的征程。

生活原本是一段不曾间断的迁徙,一代代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寻找梦想,而送亮则是一种折返,就像树枝回望自己的根。望着专注开车的先生,我仿佛看到他在异乡开始长出新的根须。而那个我们称作异乡的地方,将是女儿以后的寄托,是她未来不断思念的故乡……

武汉园区  赵俊玲/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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