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救赎

2021年春节居家隔离时，我一想到高昂的医药费和孩子的学费还没着落，就急得不行。武汉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出不了门，复不了工，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做点什么？

六年前，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腿酸。我以为是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后，不适感没了。但之后的一个月，腿酸的症状越来越频繁，甚至有点痛，腰也开始难受。我察觉不对劲，到医院一番检查，医生说是腰间盘突出。后来，我在郑州医院治疗了很久，打了很多激素针，病情却未见好转，疼痛愈演愈烈。

我只得去了北京。北京的医生说，我的身体因为乱用激素，导致股骨头坏死，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

这句话像一个晴天霹雳。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妻子和孩子。我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我走出医院，医院的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悲伤。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心灰意冷。

再往后，我连行走都困难，只能终日拄着拐杖。成箱的药往家里搬，成把的药往肚里咽。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好，抑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了百了。多少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因为我，家人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笑容。

该来的还是来了，妻子选择离去，带走了15岁的儿子，只给我留下两个女儿。这样也好，既然在我身上已然看不到希望，又何必拉着他们一起过苦日子。

我找了一份电子厂的工作，因为这份工作只需要坐着动手就行。每天下班回到家，女儿总会飞奔过来拥抱我，然后安静地坐回书桌前看书写字。女儿在学习方面，从没让我操过心。

疫情期间，学校开不了课，我跟女儿多了很多时间相处。已上初中的大女儿尤其懂事，似乎怕我难受，她总是笑嘻嘻的，一言一行都照顾着我这个老父亲的感受。我不由鼻子一酸，我这么颓废，真够窝囊的。为了女儿，我也要活出样子来！

热爱文学的我决定报考汉语言文学专科自考，于是从网上购买了很多视频资料和书本、习题。下班了，我和女儿一起看书，周末休息的时候也在家刷题。有时坐得久了，我的腿痛得受不了，大女儿总会给我捶一捶、按一按，为我加油打气。

我学得很艰难，同事们都觉得我在瞎折腾。在考场上，我也经常遇到别人投来异样又同情的眼光。但我相信，只要我继续努力，将来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两年时间，我考过了10门科目，再考2门就可以申请大专毕业。

现在，女儿和我在一起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她知道爸爸找回了生活的意义，不低头，不认命，活得更加洒脱。

我们偶尔一起徜徉在诗词的世界，聊到苏轼时愤慨激昂，聊到陶渊明则羡慕他的恬淡随心。那天，大女儿靠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爸爸，你是我的榜样。”我转过头，不让她看见我的眼泪。

从前，我抱怨命运对我不公，不仅让我行走不便，以致妻离子散，还要常年饱受病痛折磨。我一蹶不振，是女儿给了我力量，让我学着接纳失去，珍惜眼前所有，努力与命运搏一搏。

只有无惧风雨，才能沐浴风雨。

iDPBG(郑州)  高卫国/文  蒋朝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