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不远处有座桥,因桥下两股溪流相汇,得名汇水桥。桥边有两棵古老的乌桕树,它们间隔约两米,树龄相仿,树干有合抱之粗。左边那棵空了心,右边那棵树干上长了块凸起的疤。依其一凹一凸,乡亲们称它们为夫妻树。
两株乌桕比肩生长,努力伸展枝叶,仿若彼此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谁也离不开谁。百年风雨后,它们依然恩爱地伫立桥头,守望村庄。
春风吹,乌桕树的枝头发出新叶,如淡淡胭脂红。碧绿的田野上多了别样的色调,格外引人注目。
初夏,树叶变成了绿色,团团簇簇。满树绿荫如巨伞高撑,给桥上歇脚的行人遮阳。不久后,枝头长出黄绿色的穗状花序,上面缀满了数不清的细密小花,清香四溢。突然,起了劲风,枝条摇曳,花雨飘落。树下玩耍的孩子们张开双手,欢快地奔跑。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是农民最美好的愿望。乌桕树也争气,年年果满枝头。乌桕籽刚结出的时候,外面包裹着青壳,如翡翠珍珠般光洁。
几度秋风,乌桕叶颜色渐变,出现一树红黄绿三色的神奇景象,美不胜收。深秋,乌桕叶红似火,热情奔放,毫不逊色于枫叶。一片片红叶宛如一只只轻盈的蝴蝶,在微风中翩翩起舞,优雅灵动。最后,它们随遇而安,飘落在青瓦、河面、石板或田野上……
不经意间,乌桕果的外壳裂开了口,桕籽露出嫩白发亮的小脸蛋。红叶飘零后,满树闪烁着银光的桕籽如腊梅初绽,真所谓是“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
乌桕是经济植物,籽粒能制作油漆、蜡烛、油墨和香料,还能提炼润滑油。果子熟了,乡人戴着斗笠,背着竹篓,举着长长的、绑着镰刀的竹竿,忙着收果。
有一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路经此地,惊呼:神树!他双手合一,虔诚地作揖。乡人们一脸狐疑,老和尚解释,这树已修成正果,当了神仙。乌桕树正对面是大家族的屋场盘子,它们如两柱蜡烛立于堂屋两侧,寓意香火不断。
倒也是啊!生产队人丁兴旺,家家户户都有男丁。乡人觉得老和尚的话有几分道理,也就信了。农村人有敬神的习俗,再也没人敢摘这两棵树的乌桕籽了。这些桕籽便成了鸟雀的过冬粮食。
母亲告诉我,在夫妻树下许过愿的人会长长久久、幸福美满。儿时的我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她迷信。长大后,我情窦初开,思想发生变化,羡慕起影视剧《还珠格格》里紫薇和尔康“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爱情。我对母亲所言开始半信半疑,憧憬能遇上一个心仪的姑娘。
得上天眷恋,我遇见漂亮的玲儿,对她一见钟情。男大当娶,女大当嫁。按双方父母的意思,我们择吉日成亲。接亲前一晚,我无端想起夫妻树的美好传说。于是,在淡淡的月色下,我独自一人走到汇水桥头,在古老的夫妻树下偷偷地许下“与子携手,白头到老”的愿望。
如今,乡村巨变,儿时场景再难觅,唯有夫妻树如故。每次回乡,我都会约玲儿到汇水桥走一走,坐一坐,请它们见证我们的幸福。
宝科园区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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