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事一起出差欧洲，乘坐深夜航班。网上值机时，他选择了过道位置，理由是方便、腿脚活动空间大。我像以往那样，选了靠窗的位置。
他笑我：“整趟飞行都是在深夜，一路向西，太阳是追不上我们的，窗外能有什么风景？”我心想，飞机快落地时总能欣赏到一场日出吧？我对观赏日出日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觉得那种壮观景象可以洗涤灵魂。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飞机起飞了。身边两位陌生姑娘一直蒙头大睡，让坐久了的我想起身活动一下都不好意思打扰。窗外，是无边无底的漆黑。我有点羡慕同事了。
不知何时，昏沉沉的我睁开眼睛，望向窗外，被惊得头晕目眩。我确信，我是冥冥中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唤醒的。
幽蓝、深邃而广袤的天边，一枚红到凛然的“蛋黄”在缓缓破天而出。我看看时间，不过凌晨四点五十分。应该是日出吧，我想。如此清寂的日出，我曾经在内蒙古居延海看过，但此刻的日出更加浩荡壮观。我内心雀跃无比，可手机怎么也拍不出眼前的震撼。
我被这美景撩得无法入睡，感觉眼睛离开窗户一秒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与它每一次对视，都感到有能量在互相传递。我赏了它的美，它撼了我的心。
它时而被天际线切割，时而停在线上，时而隐于线下，但总是圆得标准，红得清澈。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脱离天际线，坦荡荡地悬在空中。这多像海上生明月啊！我真想把这一幕拍给张九龄，告诉他，天涯共此时，千年共此时。
在它的相伴下，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手机时间显示为七点半，应该是天光大亮的清晨了。我再次望向窗外，它升在空中，仍是清冷的样子，天光并没有变得更亮。
我忽然醒悟过来——飞机一路向西，是有时差的，而我的手机因为飞行模式的缘故，时间显示未更新，此时应该仍是下方地区的深夜！我看到的，分明就是一场浩大的月出啊！它好像也明白了我的心思，光芒更加皎洁。无论飞机怎么调整航向，它如同知我爱它，一直在我的窗外，与我不离不弃。
我愈发心情激荡。
这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张若虚的月亮；这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的月亮；这是“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韩愈的月亮；这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东坡的月亮；这也是“雪白明月照在大地”，村上春树和伍佰的月亮……
而此刻，它属于我了！在浩渺的宇宙里，我一人独享着这轮绝代风华！一颗被喜悦填满的心啊，几乎按捺不住要跳出胸膛，想大声向世界宣布，我看到了一场怎样精彩华丽的月出。
要是有梭罗陪在身边就好了，他对自然万物的观察和描述，总那么精准地合我心意；要是有母亲在身边就更好了，在一切美好的事物面前，她和我会情不自禁地呼唤对方：“快来看！”“快来看”，这一句也就够了。
要是能打开弦窗就好了，一伸手，它也许会跳落在我的手心吧，凉凉的，暖暖的，柔柔的，轻轻的，那定会是一场心意相通的双向奔赴。
看看周围困倦沉寂的人们，我继续隔窗和我的明月对视，欢喜，沉醉，在云端，在天际。
2024年6月2日
北京时间8：00记于途中
FIT（昆山） 王荣芝/文 连云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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