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后,一晃三年过去了。夏夜榕树下纳凉的人们,有些依然还记得那个矮小的驼背修鞋匠。大家对他津津乐道,虽然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和年龄。
因家境贫寒,驼子师傅没上过一天学。他十几岁就拜师学艺,入了修鞋行。出师后,目不识丁的他肩挑修鞋机走南闯北,四海为家。
2002年,他来到繁华的深圳,在共和市场老桥边的榕树下修鞋讨生计,勉强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桥边的摊贩相继离开,唯独他苦苦守在“地盘”上。大家戏称他为“山大王”,他说:“深圳是个包容的城市,能容得下我。”
再后来,随着社会发展,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修鞋的人自然少了,他的收入每况愈下。屋漏偏逢连雨天,他原来租住的廉价老村平房不再出租。囊中羞涩的他租不起楼房,便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从此夜宿街头。我曾打算介绍他去工厂上班,可他断然拒绝,说不愿受约束。
虽说他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但脸上笑容不减。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痛苦”两字。他每天睁开眼就坐在摊边,笑着迎接新的一天。
清早,周边搬家拉货的师傅、摩的司机、收破烂的人喜欢用“毒辣”的语言跟他打招呼一一驼子,你还没死?驼子师傅咧着嘴笑:“你还没死,我怎么会死!”说罢,彼此相视而笑。
中午,干活归来的农民工聚到榕树下歇脚。他们叼着香烟,喝着啤酒,谈笑风生,言语中不乏一些黄段子。驼子师傅也扎在这群男人堆里,学着喝酒抽烟,跟着去按摩洗脚。他点燃一支香烟,猛地吸上两口,可还没等烟雾喷出鼻腔,就被呛得两眼泪汪汪。他擦干泪水,又装模作样地轻轻吸上一口烟。
他的摊前人来人往,真正修鞋的倒没几人,多数是闲聊、听故事、看热闹的闲人。他喜欢这种有说有笑的日子。
驼子师傅还喜欢玩牌。单身的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就少了挣钱的动力。只要有人招呼玩几把“斗地主”或“跑得快”,他马上就放下手中的活儿。不论兜里有多少钱、对手是谁,他都敢上场。如着了魔似的,他可以不吃不喝连续作战,直到把钱输光了,才会老老实实地修鞋。
他的牌技很烂,十打九输,外号“送师傅”,因此很多人约他玩牌。驼子师傅自带“流量”,他在哪里打牌,哪里就围满人。
人流便是金流,他成了“抢手货”。华灯初上,便利店老板抢着请他进店,奉座上茶。他感觉自己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老鼠不留隔夜粮”,他习惯了身无分文的日子。刚开始,有人见他输光了钱,会赏他三五元,苦口婆心地劝他存钱防老。他依然无动于衷,我行我素。日子长了,也没人再给他钱了。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突然跟我说,家里老爹病了,明天要回家照顾老爹。等老爹过世后,他再来深圳。
如今,我虽然想念驼子师傅,但,还是不见为好。
宝科园区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一位很久不联系的师傅。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