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父亲嘱托,我专程去外地探望一位远亲。亲戚以做小生意为生,家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寒暄过后,亲戚便去忙了,我坐在客厅对着满茶几的零食发呆。正百无聊赖,我发现门框旁探出半颗小脑袋。
“进来吧。”我招呼她。
她向后转了转头,那双小鹿般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她的目光在我和零食间来回移动,身体却一直藏在门外。
我起身走了过去。小女孩大约六七岁,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羊角辫,黄发丝细软而蓬松。我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鼓励她勇敢些。她很瘦小,仿佛我双手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像拎起一件厚外套一样把她拎起来。
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进来。突然,门外响起一位老妇人的吼声:“妞妞,进去玩,别总来烦我。”她如蒙大赦,像只小鸟般轻快地飞进客厅。
我指着桌上的零食,让妞妞随便吃。她站在茶几前看了半天,终于伸手拿了两小袋炸豌豆。她攥一袋在手里,怯生生地把另一袋递给我。
我看着眼前瘦弱、纤细的小手,吃了一惊。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黑黄黑黄的,拇指两侧布满倒刺,指甲缝里满是黑泥。若不是手掌太小,我会以为这是一位农妇的手。
处于发育期的孩子手指上几乎不长倒刺,除非是反复抠手指。我禁不住问:“妞妞,你为什么总是抠手指呢?”妞妞正一粒一粒捏着豌豆,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听了我的话,她像做错事似的,低着头,嗡嗡地说着什么。我弯下腰,把耳朵贴近她的小脑袋,才听清楚她的声音:“晚上我想妈妈,才忍不住抠手指……”
想着在武汉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儿,再看着妞妞,我内心深处翻涌着潮水般的母爱,它们狠狠地冲击着我的胸膛,让我感到生痛。
整个下午,我走到哪,妞妞就跟到哪。她的手腕太细了,我怕不小心捏疼她,就让她牵着我的食指,防止走丢。我带她到附近的农田、树林里认识各种植物、昆虫。走累了,我把她抱到车后座上,让她躺着休息。小小的她实在太轻太软了,头枕在我的腿上,就像落了一片羽毛。
妞妞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珠一直在动。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她忽然睁开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阿姨,你今天会留下来吗?”我微笑着说:“阿姨今天不走,你快睡吧。”她再次闭上眼睛。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黄色绒毛,就像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鸭子。
我推迟计划,多呆了一晚。第二天,我给妞妞梳好小辫子,带她玩了游戏,最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两条手臂像藤条一样环绕着小小的她,最后不得不轻轻松开,挥手跟她说“再见”。
我开着车匆匆离去,一起离开的还有对妞妞匆匆的爱——它像流星一样划过我们彼此的心灵,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D事业群(武汉) 赵俊玲/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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