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传真】那年冬日

2002年冬天，我带着三个月大的女儿从深圳回到娘家。到家时，天色已晚。妈妈说奶奶三天两头地念叨我，嘱我明早到奶奶跟前问好。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洒满院落，斜照在坐在檐下的奶奶身上。奶奶眯着眼，微仰着头，拐杖搁在腿上，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膝盖。我抱着女儿蹲在她跟前，喊了声“奶奶”。奶奶患有严重的青光眼，看什么都影影绰绰的。听见有人喊她，奶奶问是谁，我想逗一下奶奶，就让她猜。奶奶先后猜了大姐、二姐、嫂子，就是没猜到我——她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家。

得知是我，奶奶怔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我的手，哽咽着说：“奶奶可把你盼回来了。走这么久，你这孩子就不想家吗?不想你爸妈跟奶奶吗？”奶奶抛出一连串问题，但并不需要我回答。我知道，她只是在宣泄她对我们的思念。

情绪平复下来后，奶奶又掰着指头说我结婚一年多了，该要个孩子了。我不禁哑然失笑：“奶奶，我有孩子了，在手上抱着呢！”奶奶顿时惊喜交加。我把女儿递到奶奶怀里，她仔细地摸女儿的小脸、小手，问是男孩女孩。我说是女孩，奶奶连声说：“女孩儿好，女孩儿好，以后长大了是你的小棉袄。我孙女以后有福享喽！”我被奶奶逗笑了，感觉空气里流淌着幸福的味道。

以后的每天，我陪奶奶唠嗑、晒太阳、逗女儿，日子过得舒适、安逸、快乐。但好景不长，在一次寒流来袭后，奶奶病倒了。奶奶的病时好时坏，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奶奶喊我把女儿抱给她，让她摸摸孩子长大了多少。我却有了顾虑，担心奶奶把病传染给女儿，便告诉她说女儿睡着了。如是几次，奶奶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从此不再提要抱女儿的话，只是嘱咐我要带好孩子。

出于对奶奶撒谎的愧疚，我更加不遗余力地照顾奶奶，为她端茶喂饭，帮她翻身，服侍她大小便。但不管如何精心治疗和伺候，奶奶还是一日日消瘦虚弱下来。八十四岁那年，奶奶曾走了一遭鬼门关；今年九十四岁的奶奶，怕是躲不开这场生死劫数了。

奶奶走在一个深夜。看着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任我如何呼唤都无回应时，我不禁悲从中来，歉疚、懊悔、绝望啃噬着我的心。妈妈安慰我说，奶奶最疼我，她是不会怪我的。是的，奶奶不会怪我，但我却无法释怀自己对奶奶撒过的谎。

那个冬天之后，世上再无奶奶。奶奶眯着眼微仰着头的样子、抓紧我的手惊喜激动的神情、顺着眼角流下的泪水，她抚摸着女儿小手和小脸时的满脸慈爱，都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如今，女儿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学生了。奶奶，您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一定不会再有遗憾吧！

业成光电（深圳）  李卫萍/文  陈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