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三这天,我的家乡衡阳一带有吃地菜子煮鸡蛋的习俗。
地菜子的学名是荠菜,在农村的田间地头、岭子上、小树林里随处可见。寒冬腊月,它傲霜斗雪,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生长。到了春天,草木萌发。沐浴着春雨的地菜子长得更加肥嫩,生机勃勃。它的叶子两边呈锯齿状,茎叶紧贴地面,像一把把蒲扇绣在大地上。
天空放晴,气温回暖,正是挖地菜子的好日子。田间地头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弓着腰挖地菜子的身影。
奶奶解下围裙,挎上竹篮,拿着小锄头往河边赶。我拎着小铲锹跟在后面,一步三跳。
河岸上到处都是地菜子,有的已抽薹开花,花朵细白;有的已结籽成果,果形如心。奶奶撅一两片地菜子的嫩叶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馋嘴的我也摘下一片,刚落牙就吐了出来,口腔里一股涩涩的味道。
我好奇地问:“奶奶,你嘴里苦吗?”奶奶说:“不苦!”我觉得奶奶在撒谎,因为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奶奶摸着我的头解释:“乃几,在饥荒年代,是地菜子救了我们的命。在我的心里,它永远都不苦!”
“到了三月三,荠菜赛灵丹”,地菜子有明目、清凉、解热、去风湿等功效。奶奶认为老地菜子药效好,专挑那些挂果结籽的。她在前面挖,我在后面捡,不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挖了一篮子地菜子。
河边不远处有一个码头,依水而建。青石板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不紧不慢地洗着地菜子。码头紧邻一座古桥,因桥下两溪相汇,得名汇水桥。桥边有两棵古老的乌桕树,有合抱之粗,郁郁葱葱。奶奶坐在石桥上歇脚,等着码头空出位子。
石桥聚满人群,彼此间正谈笑风生。我坐不住,也不喜欢听他们讲刘寡妇的风流韵事,便缠着奶奶教我编花环。
奶奶折一把柳枝,扎成环,环上缠些地菜子——乡间传说地菜子能辟邪。我在环上插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有红的,黄的,白的。花环做好后,我将它戴在一旁的玲妹妹头上。
奶奶问我:“玲妹子给你做堂客,要得不?”我连忙点头:“要得啰!”大家顿时捧腹大笑。玲妹妹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每次玩过家家,她扮新娘,我演新郎。我俩还拜过堂成过亲。我自然不在乎她们说些什么,拉着玲妹妹的手跑得远远的。
等到奶奶在码头上洗完菜,她便领着我回家。奶奶走进厨房,先将洗净的地菜子扎成几把,在铁锅里围成一圈。她把积攒的鸡蛋都拿出来,放在地菜子上,再加三五颗红枣、二两当归、少许生姜。像鸟窝状,极富美感。
调皮的我打起鸡窝里引窝蛋的主意,悄悄赶走下蛋的母鸡,抢来尚有余温的鸡蛋,偷偷地放进锅里。
奶奶撒了几匙盐,倒进半锅水,生起柴火。我守在灶台边,惦记着锅中的蛋。厨房里炊烟袅袅,香气腾腾。煮了一会儿,奶奶轻轻地将蛋壳一个一个敲裂,让地菜子的味道浸入蛋中。鸡蛋煮熟后,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
接下来,奶奶开始分蛋,家里男劳力分三个,女人和孩子各两个。奶奶喃喃自语:“怎么多了一个?”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厚此薄彼。
“你是长孙,你多呷一个!”分到最后,奶奶笑着说。
我暗自窃喜。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C事业群(宝科) 戴海龙/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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