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在家族群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老家院里橘子树硕果累累的模样。那些橘子,或黄,或青,或青黄相间,密密实实,把一根根枝条压得沉沉欲坠。它们勾起了我记忆里的一段往事。
那年初冬的一天,母亲带我们三兄妹到县城卖鸡。一大早,我们就坐上了得福家的拖拉机。拖拉机车厢里挤满了进城的村人,大家或站或坐,尽管凛冽的小北风把他们的脸吹得生疼,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村子离县城有三十来里地,进城一次并不容易。
我们在县城南门口下了车。得福要开他的拖拉机去谋营生,和村人约定下午三点在南门集合,到时候再把大家捎回去。南门离城中心还有两里路,下车以后,大家就分开了。母亲手里拎着一只蛇皮袋,袋里有几只老母鸡,我们的目的地是西门集贸市场。
市场里人头攒动,众声鼎沸。三妹拉着二妹的手,二妹牵住我的手,母亲则一手拎着口袋,一手紧紧地拽住我,费力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她让我们在一个角落站定,打开口袋,把几只缚住翅膀的老母鸡掏出来,放到面前的空地上。我们只顾好奇地东张西望,还没看够市场的热闹呢,那几只老母鸡已经不见了,母亲数起了手里的零钱。她把钱装进衣袋,又牵着我们出发了。
母亲似乎不知道该带我们去哪里,在集贸市场门口犯起了踌躇。最后,她决定去兽医站买老鼠药——家里的老鼠太猖狂了,糟蹋了不少谷子。但母亲并不清楚兽医站在哪里,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才走到。买好老鼠药,兽医站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十二点。回家还早,母亲领我们去逛附近的小商品市场。逛到尽头,我们沿着马路溜达,走着走着,又到了农贸市场。
走了半晌路,我们兄妹仨饿极了。但母亲好像一点也不饿,她对一路上经过的烤红薯摊啊包粑摊啊炒豆丝摊啊一概视若无睹,从小饭馆里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似乎也对她没有诱惑力。眼看农贸市场就走到头了,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水果摊。很大的一堆橘子,黄澄澄地,放射出诱人的光芒,小贩的叫卖声也透出一股魔力。我们兄妹仨迈不动步了,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母亲停下来,又往回走几步。终于,她在摊位前蹲下身子,手向着橘子伸过去。
母亲挑了两斤橘子。我们兄妹三人,小心翼翼地轮流提着那两斤橘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她走到县城南门。母亲问了路人时间,快到三点,可是城门口没见到一个村里人,也没有看到得福的拖拉机。等了快一个小时,得福和拖拉机还是没有出现,母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回村的班车了。最后,母亲决定带我们步行回家。
我们顺着公路往回走,孩子们走在前面,母亲提着橘子走在后面。路上,她跟我们讲起了从前爷爷和父亲进城赶集的故事。走一段路,母亲便让我们停下来歇一会儿,给我们每人发一个橘子。她呢,看着我们吃,自己却不吃。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在这世上吃过的最美味的橘子。
走到村口,天已经黑透了。家门口煤油灯的光亮里,立着一个黑影,那是父亲。看到我们,父亲迎了上来。他用责备的口气问母亲:“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得福他们早回村了。”母亲没有做声。进屋的时候,我发现母亲疲惫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中央单位(龙华) 王先佑/文 蒙春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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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哥妙笔情感真。
众品佳作同称赞,
引发共鸣思双亲。
橘子虽小味久远,
寸草难报高堂恩。
时光流转事犹记,
余生反哺敬天伦。